他手上也不知道抓了多少張紙，已經被攥得多處破損了。

　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字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剛點完，就覺得不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趕來興師問罪的?

　這一眼，卻看得她不能動彈。

　他仿佛在強忍著什麽，忍得額角青筋突起，忍得眸光發顫。

　“燕望西少年英武，品貌俱佳，兒心甚悅——這句話也是你寫的?”他開口時，嗓音沉緩，帶著一絲僵硬，僵硬得讓人聽不出情緒。

　林嘉若直覺自己應該否認，可她猶豫許久，還是點了頭。

　他眼裡的光芒仿佛瞬間寂滅了，林嘉若心中一痛，下意識地抱緊了他，焦急地輕喚一聲:“大哥哥！”

　“阿若，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語氣幽冷，眸色深沉。

　林嘉若不假思索地搖了頭，終於看到他的臉色恢復了一絲暖意。

　“那你是不是該解釋下這封信?”這時再語含威脅，也沒有剛才的強自鎮定可怕。

　林嘉若松了一口氣，道:“除了這句，其他都是真心的。”

　他緊繃的身子瞬間松懈下來，不緊不慢地將信箋收回懷裡，抬起頭，眸色微冷，道:“阿若，你是覺得憑三叔和我，拿不回隴西嗎?”

　“不是！”林嘉若急忙否認，“我是覺得能兵不血刃最好！”

　“兵不血刃我做不到嗎?”他略微提高了嗓音，又馬上自覺地壓了下去，“待靖南軍與關中軍一齊壓境，燕氏和隴西貴族自然知道厲害，用得著你一個小女子費盡心思、忍辱負重嗎?”

　林嘉若心中一滯，也沒有忍辱負重這麽厲害吧……

　“那樣畢竟拖延時日，不如聯姻來得快一些……”林嘉若弱弱地說。

　“聯姻?”他怒不可遏，“你父親都沒想過要聯姻，滿朝文武都沒想過要聯姻，你一個小姑娘，誰給你的膽子自己拿主意?大周要是把秦國公主下嫁到隴西，我和你父親顏面何在?林家兒郎顏面何在?三十萬關中軍、四十萬靖南軍顏面何在?”

　林嘉若眉心一蹙，也惱了:“是你們的顏面重要，還是大局重要?隴西固然是你們職責所在，可我作為大周公主，身居高位，必然擔其重任，以我一身，換取大周一統，有什麽錯?”

　她不過是想早日解決隴西問題，聯姻也是可行的，為什麽都來怪她?

　他臉上的怒色漸漸收起，沉默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輕笑道:“阿若，需要聯姻的，可不止隴西燕氏……”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和往常不太一樣的笑容。

　林嘉若心頭一跳，輕聲追問:“你什麽意思?”

　他低下頭，抵著她的前額，啞聲道:“江南也非林姓呢……公主殿下，可願與蕭某聯姻?”

　他的低語，仿佛在她腦中點了一把火，刹那間，就將一切燒成灰燼，那火苗卻不曾熄滅，又漸漸往下蔓延，鑽入她的胸腔，燒得她胸口灼熱，幾乎不能呼吸。

　心底深處，似乎早有一個答案，只等著那個問題出現。

　現在他這麽問了，那個答案就自己冒出來了。

　可是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想回答他一聲，都使不出聲音，頓時急得淚光盈盈。

　他又低近了幾分，與她鼻尖輕觸而過，再次開口，溫熱的氣息在她唇上蔓延:“阿若，你願意嗎?”

　林嘉若緊張得全身發顫，幾乎連他的衣襟都抓不住了。

　“大哥哥……”一開口，才發覺自己連聲音都在顫抖。

　仿佛是這一聲給了他什麽鼓勵，他環在她腰背上的手臂一緊，低頭將唇印了上來。

　跟上一次偷親他的感覺完全不同，溫軟相觸的刹那間，如有電光火石閃現眼前，視線變得一片空白，如同遭遇了強光之後的失明。

　他先是淺嘗輒止，退了幾許，又緩緩覆了上來，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試探著，雙唇竟隱隱發顫。

　原來他也在緊張！

　這個認知讓她心裡偷偷地歡喜起來，情不自禁將他抱得更緊。

　她這一動，對他而言，是再清晰不過的邀請。

　他輕不可聞地一歎，徹底放棄了保留。

　唇上輾轉流連，纏綿得催人融化，他固執地要將那方寸之間品嘗得絲毫不剩，又溫柔地不敢使出更多一分力道。

　剛開始，林嘉若還覺得緊張或歡喜，待他加強了攻勢之後，隻覺得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將她徹底湮沒，腦中昏昏沉沉，再想不起其他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啞的嗓音從唇上傳來，模模糊糊地鑽入她的耳中:“……嫁我，可好?”

　她不自覺地回了一個“好”。

　刹那間，一股狂喜之情向她席卷而來，反而將她衝得清醒了。

　“等等！”林嘉若推開正欲再度索吻的人，對上他強忍欲求的幽暗眸光，臉上不禁一熱，訥訥道:“燕望西——”

　“三叔已經當朝拒絕了！”他淡淡地說。

　林嘉若不能反應地眨了眨眼。

　這麽直接?

　“太常少卿袁宴怒斥燕氏十不義，認為下嫁公主有辱國體，關中兒郎誓不能忍，三叔便當朝拒絕了。”他緩緩道來，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袁宴?”林嘉若有些意外，她想過爹爹會反對，大哥哥會反對，還有朝中那些跟她有關系的人會反對，倒是沒想到最出頭的會是袁宴。

　照她離開前的局勢來看，袁宴應該是關中世家內定的宰輔接班人，而甘明玨則是江南世家的年輕代表;袁宴的名望不及甘明玨，也難怪要在政事上表現得強硬一些。

　“阿若……”他抬起她的臉，要她看著自己，道，“江南兒郎也不能忍，我就是說得比他慢了點……”

　林嘉若“噗嗤”一笑，笑意未歇，又露出幾分不安:“可是我私下答應過燕望西……”

　“我去和他談！”他唇角微勾，眼裡卻露出幾分狠意。

　“那隴西……”

　“我自有主意！”

　他回答得自信十足， 卻沒能令林嘉若展顏。

　她幽幽一歎，垂眸道:“關內不能一統，甘明琮就不願入關……”

　林致之微微一怔，心中了然。

　恐怕這才是她一力促成聯姻的真正原因吧！

　他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柔聲道:“別擔心，一切有我！”

　“嗯！”林嘉若終於露出了笑容。

　“還有問題嗎?”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他的指腹輕輕撫過她嫣紅的雙唇，語聲誘哄:“那……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