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阿薇！”

　林願之抬起頭，面容平靜得有些異常。

　“當時我和阿薇在一塊兒的，我親眼看到，是承之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林嘉若蹙眉問道:“你們為什麽會在蓬萊殿?從頭到尾給我說清楚！”

　林願之道:“我陪阿薇到太液池畔摘桂花，碰到承之的乳母帶他出來玩，我們見承之可愛，便想過去同他玩一會兒，我們走近的時候，正巧承之的乳母將他放在臨水靠上走開了，承之自己站起來翻了出去，阿薇想衝過去抓住他，沒有抓到！”

　林嘉若沉吟片刻，問道:“乳母怎麽會丟開承之?周圍的侍女呢?”

　作為一名受寵的皇子，林承之實在沒理由會自己落水，莫非是願之和阿薇遭人算計?

　林願之道:“乳母帶著承之在臨水廊中，只有兩個侍女守在廊外，乳母背對著承之似乎是在摘花，阿薇先跑了過去，侍女們便朝我們行禮，阿薇跑近時，乳母才回過身來——”他抿了抿嘴，低下聲音，“姐姐，只有我和阿薇看到承之是如何落水的……”

　林嘉若心中一沉，抬頭去看林致之，他也是眉心緊蹙，顯然一樣覺得棘手。

　此時，殿內林承之的哭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們出來的時候，林承之就在哭了，只是那時哭得小聲，這時卻有些尖利，驚得林嘉若頓時跳了起來，因為蹲得久了，猛然起身，帶起一陣暈眩，林致之忙扶住她。

　耽擱的這麽一會兒，裴瑾瑜已經從偏殿跑了出來，應該是被孩子的哭聲驚醒了。

　林嘉若也跑了進去。

　林承之仍舊被林時生抱在懷裡，胡亂揮動著小手臂，哭聲嘶啞，林時生一邊哄著，眉宇間的焦灼越來越深，看上去快連自己都安撫不了了。

　裴瑾瑜衝上去把林承之抱了過來，剛哄了兩句便泣不成聲。

　薛盡在一旁焦急地說:“怎麽會哄不住呢?要不換乳母來?”

　林時生立即出聲傳喚乳母。

　乳母戰戰兢兢跑進來，接過林承之時差點沒接住，接過來後，哄孩子的聲音都是顫巍巍的，林承之在她懷裡依舊沒能安靜下來。

　眼看林時生的臉色漸漸發青，眼中焦灼一點一點轉化為煞氣，林嘉若疾速向前走了兩步，提聲道:“我來試試吧！”

　乳母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請示地望向林時生。

　林時生還沒反應，裴瑾瑜先一步擋在了乳母面前，厲聲道:“你想幹什麽?你想對承之做什麽！”

　林嘉若面色平靜地說:“你們連自己都安撫不了，怎麽安撫承之?我來抱他吧！”抬眸望向林時生，道:“薛禦醫縱然醫術高明，畢竟不是專攻兒科的，讓人去太醫署請個專攻兒科的禦醫來吧！”

　林時生對這個小兒子視若珍寶，隻讓自己最信任的薛盡照看他，薛盡或許也通兒科病症，但有些細節方面未必比得上太醫署專攻兒科的老禦醫。

　林時生也相通了這點，立即派人去太醫署，猶豫地看了林嘉若一眼，道:“把小皇子給公主！”

　“三郎！”裴瑾瑜又驚又怒。

　林時生揉了揉額頭，低聲道:“瑾瑜，你情緒不穩，還是回偏殿休息吧，這裡有我看著。”

　裴瑾瑜用力地搖頭拒絕:“不！我不走！我不要把承之交給別人！”

　林時生歎了一聲，將她摟進懷裡，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瑾瑜，乖，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承之的，相信我……”

　裴瑾瑜失聲痛哭。

　林時生又歎了一聲，又輕拍了她兩下，並起兩指在她耳後輕拂，裴瑾瑜便無聲地倒在了他懷裡。

　囑咐宮人將裴瑾瑜扶回偏殿後，林時生朝奶娘點了點頭。

　林嘉若小心翼翼地接過林承之，調整了一下姿勢。

　她從來沒有抱過林承之，但林嘉蘭和林嘉芷都有孩子，她對抱孩子並不陌生，剛剛抱過林承之時緊張了一會兒，很快便放松下來，熟稔地輕拍著他的肩背。

　她和林承之平時並不熟悉，林承之到了她懷裡也仍舊哭鬧不止，剛剛還說別人不夠冷靜，這會兒，她自己也有些焦躁起來。

　突然之間，她想起自己幼時那場急病，聽說一家人都束手無策，最後是大哥哥從書院趕回來，才安撫住了她。

　如果是大哥哥，會怎麽做?

　她正想著，新請的禦醫到了。

　禦醫號過脈後，看了薛盡開的藥方，道:“薛禦醫的藥方無須更改，只是小皇子還要先安撫下來，可令熟悉信任的人陪伴，或輔以舒緩的樂聲或歌聲……”

　“設琴案！”林致之道。

　案落琴置，林嘉若怔怔地看著他翩然落座，他抬了抬頭，朝她微微一笑，指尖輕撫，柔緩如水的樂聲流淌而出。

　素袍如雪，他眉目舒展，指尖拂掠，樂聲縈繞身周，若有煙雲水氣。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去年夏天，陸家水閣中的閑適怡然。

　如果是他，當年從書院趕回來，應該也是這樣抱著她，柔聲低語——

　“承之乖，承之不怕，姐姐保護你，姐姐不會騙承之，姐姐喜歡承之……”

　這話一出，殿內諸人都意外地看向她，林嘉若仍舊渾然不覺地輕哄著懷裡的幼兒。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懂了她安撫的話，懷裡的幼兒竟然真的漸漸歇了哭聲，睜開一雙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嫣紅的小嘴一癟一癟。

　林嘉若心中驀然驚喜，下意識抬頭找人分享，恰巧那撫琴的人也抬頭望來，與她相視一笑。

　林時生看著這一幕，突然生出一種詭異感:怎麽覺得他們三個更像一家三口?

　小皇子的情緒安撫下來後，立即端來了涼好的湯藥，林嘉若一點也沒有假手他人，親自一杓一杓地喂到林承之口中，湯藥苦澀，林承之掙扎著不願喝，她也耐心地哄著，一直喂了半個時辰，灑了大半碗，又補了一碗，才把藥喂完。

　吃了藥後，林承之又抽泣了一會兒，昏昏然睡去。

　林嘉若低著頭看著林承之，十個月的孩子，容貌已經長開了許多，眉眼間，幾乎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也難怪他這樣喜愛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