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

　她險些驚喊出聲，卻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拔腿便往溪澗的方向狂奔而去。

　方才那一眼，赫然望見山溪之畔，二三十名黑衣人將蕭梁團團包圍，手持各式兵器，錯落有序地將他的退路封得死死的，就連水路都沒有放過。

　戰圈之中，根本看不清蕭梁的身影，隻偶爾看到她的黑色大氅如同大鵬展翅般飛起，然而這隻大鵬很快就遭到了碎屍萬段。

　不等林嘉若跑近，忽然一聲利刃刺破血肉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聲悶哼，她猛然抬頭，正看到一柄長劍刺中蕭梁的左肩，他皺著眉，將手中匕首擲入敵人的胸口，在那人倒地之時，一掌擊在自己肩上，將長劍震了出去。

　可那一掌之力也將他自己震得踉蹌後退，他面色蒼白地朝她望來，目光焦灼，而他的身後，一柄大刀正凶猛砍來——

　林嘉若腦中轟然一響，來不及思考，已經伸手向背後探去。

　隨手一抓，也不管抓了多少枝箭，後退半步——

　橫弓，齊眉。

　搭箭，引弦。

　箭矢如同四散飛出的煙火，又似林間逃逸的流星。

　破空聲、刺破血肉聲、臨死慘叫聲，均齊整如一。

　仿佛她射出去的不是七八枝箭，而只有一枝箭。

　隻這麽一發，便將他們之間的阻礙都清除了，這樣的箭術，就連蕭梁也為之愣了半刻。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趁敵方被震懾住的空當，他身如飛燕，一掠而過，幾個呼吸之間，人又到了林嘉若身邊，手中拿著的正是林嘉若剛剛射出去的箭。

　林嘉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剛剛從死屍身上拔下，箭尖猶帶著血肉，她只看一眼，便覺得眼前發黑，惡心欲嘔。

　蕭梁將拔回的箭丟回她背上的箭簍裡之後，一手用力地扶住她的腰，支撐著她失力的身子，另一手包裹住她顫抖得幾乎握不住弓的手。

　“阿若，你簡直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低聲讚歎。

　耳畔雖有熱氣傳來，可包裹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卻因為失血過多而感覺不到暖意。

　林嘉若的手在弓上狠狠一握——

　大哥哥受了那麽重的傷，她一定不能倒下！

　橫弓齊眉處，再次搭箭引弦，雙眸微眯，殺氣畢露。

　……

　最後一箭射出，當胸沒入，瞬間氣絕，鮮血飛濺而出，林嘉若呆呆地看著。

　蕭梁閃身擋在了她面前，將她的臉輕按在胸口，低歎道:“沒事了，阿若……”

　仿佛一隻繃了許久的弓，突然弓身斷裂，蓄滿全身的力突然被抽空，林嘉若突然整個人癱了下來。

　蕭梁被嚇了一跳，忙去架住她的身子，可剛剛一場大戰，他又添一傷，此時也是使不上什麽力氣，兩人一齊向地上摔去。

　蕭梁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將她抱在懷裡微微一轉，墊在了她的身下。

　剛一落地，林嘉若便突然大力推開了他，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嘔吐起來。

　她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嘔出些酸水之後就腹中空空了，可她還是不停地乾嘔著，涕淚直流。

　蕭梁硬撐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了拍她因哭泣而不停抽搐的背，啞聲道:“沒事了，阿若，沒事了……”

　林嘉若把臉轉向外側，閉著眼，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蕭梁歎了一聲，抱緊她，嘗試了三次之後，才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慢慢地向溪邊走去。

　他在水邊坐下，仍舊將林嘉若抱在懷裡，可這姑娘不知是怎麽了，就是不願面對他，連眼睛也仍舊閉著，安靜地抽泣著，仿佛七年前，他從蕭山書院趕回來時看到的樣子，無力又無助，叫人看了心痛。

　蕭梁從身上扯下一段袖子，在水裡漂了漂，擰乾，放手裡揉搓了一會兒，仔細地為她擦拭著臉上、手上和身上的血跡。

　隨著他的擦拭，林嘉若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仿佛得到了安撫。

　等到她一張小臉恢復白淨，雙手也不再染血，蕭梁將袖子遠遠一丟，柔聲道:“好了，再用溪水漱個口，阿若還是乾乾淨淨的！”

　林嘉若終於睜開了眼，慌不迭地爬出了他的懷抱，捧起冰冷的溪水漱了兩回，微微一頓，突然將水潑向自己的臉，隨後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蕭梁沒有再上前抱她安慰她，而是靜靜地看著她，任她哭到聲嘶力竭而暈倒過去。

　林嘉若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茅屋之中。

　屋門微敞，斜陽脈脈，空氣中甚至飄著一股食物的香味。

　她睜著眼睛發起呆來，難道是做了一場夢?

　突然身下一動，一雙手臂緩緩將她圈住，低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阿若醒了?餓不餓?”

　林嘉若突然驚醒，轉身回頭，對上一雙溫柔含笑的眸子。

　她正要也回一個笑容，目光無意間一偏，突然紅了臉，然而一雙眼睛卻睜得更大了，目不轉睛地看著，甚至伸出手打算摸一下……

　直到被蕭梁抓住了手，才抬起頭，期期艾艾地說:“大哥哥，你怎麽、怎麽沒穿衣服……”

　蕭梁若無其事地將那雙不規矩的手按到了她的身後，從容微笑，道:“那件衣服打鬥的時候弄壞了，丟了！”

　林嘉若這才回憶起暈倒前的事，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蕭梁將她按回了自己懷裡， 柔聲安撫道:“好了，不想那些了，都過去了……”

　林嘉若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卻埋頭在他懷裡不肯出來。

　直到肚子叫了一聲。

　蕭梁笑了笑，道:“魚湯已經煮好了，今兒要叫阿若嘗嘗我的手藝了！”

　大哥哥的手藝?那還真沒嘗過呢！

　林嘉若一下來了精神，從他懷裡跳了起來。

　灶台上擺著碗和湯杓，鍋裡湯濃色白，還冒著熱氣，林嘉若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正打算喝上一口熱湯，突然感覺到不太對勁，回頭看了一眼。

　蕭梁仍舊靠坐在原地，身上裹著乾淨的白布，臉上帶著溫雅的笑容，盡管面色有所不足，神態卻從容自若。

　林嘉若怔怔地看著他，無數個念頭一瞬而過，突然心中一痛，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沒入她手捧的魚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