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鹹寧郡王府出來，想著有好些天沒去看娘了，又轉道去了杏兒胡同。

　外面風起雲湧，這一方小院卻靜謐安好。

　小山先生隨著林時生回了京，林願之又恢復了上學。

　徐窈寧正在屋子裡細細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神色溫柔，聽到她進來的動靜，便抬頭衝她一笑，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迎了上來。

　林嘉若愛極了方才所見的一幕，依戀地抱著她蹭了又蹭，撒了好一會兒的嬌。

　被拉著坐下，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隨口問道:“娘聽說過蕭梁此人嗎?”

　據魏九娘所說，去年九月，代州大戰之前，她曾無意間聽見魏許將魏家私衛外派的命令，她聽得不是很明白，除了確定的“代州”一詞外，隱約聽到魏許提起“蕭梁”這麽一個仿佛人名的詞。

　然而她嫁入鹹寧郡王府後，曾翻過宗室名冊，並沒有看到“蕭梁”此名。

　她甚至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是若要問起代州相關，她所能想起的也就這麽一件事了。

　林嘉若將魏九娘所言與持塵所言放在一起想了一陣，直覺地認為其中必有關聯，只是這個“蕭梁”，她也是完全沒有印象，既然來了杏兒胡同，就順便問問。

　看到徐窈寧瞬間變化的眼神，林嘉若面色一肅，放下了手中的點心，追問道:“娘知道此人?”

　徐窈寧點了點頭，道:“蕭梁此人，前世自西北橫空出世，將燕懷死後的神武營收攏麾下，自西而東，由北向南，破關入城，逼得蕭隸倉惶遷都，劃江而治，堪稱一代雄主——”

　“後來甘明琮自蘇州而起，多次試圖打回舊都，始終沒能突破蕭梁的防線;只是蕭梁也沒能再南進一步，可見於軍事上，蕭梁與甘明琮堪稱伯仲之間——”

　她突然輕哼道:“蕭梁身邊，能人輩出，如今你爹身邊的小山先生和慧秀和尚，還有沈家，前世都是蕭梁的人！”

　如今西北有燕懷在，又被林時生挖了牆角，也不知道這輩子蕭梁會以怎樣的面目出現……

　“你怎麽問起這人?從哪兒聽到的?”徐窈寧突然反應過來，驚訝地問。

　“有人曾聽魏許提起過蕭梁，在派魏家私衛去代州的時候。”林嘉若簡單地解釋了下。

　徐窈寧眼中驚疑不定，沉默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蕭梁起事的時候，自稱是寧王的遺腹子，先帝的嫡出血脈！”

　那就是了！

　林嘉若咽了咽口水，心中驚濤駭浪。

　她如今也有所了解，蕭道成的帝位多半是從先帝太子手裡奪來的，因此對於先帝嫡出子女都十分忌諱，後來的寧王之死也不明不白。

　如果寧王之子出現在西北，蕭道成不可能無動於衷，那麽魏家應該就是奉了蕭道成的密旨，派遣私衛趕赴代州，企圖對蕭梁不利。

　靖南軍，以及其背後的整個江南士族，都是先帝嫡系的支持者，如果寧王之子在代州，靖南軍拚死相護也是合情合理，大哥哥多半是被牽連進去了。

　不！不是牽連！

　江南。

　竇篆。

　徐誕。

　林致之！

　她猛然驚起。

　都說江南是先帝嫡系的勢力范圍，只怕一直都是！既然小舅舅有可能是蕭梁的人，大哥哥自然也有可能！

　她的大哥林致之，一直暗中為寧王一系奔走！

　所以他會多次避人耳目的出現，所以他認得持塵、認得靖南軍兵符，所以他名字會被紫宸殿提起！

　如果他還活著——

　“你是怎麽知道的?”魏七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

　“果然如此?”林嘉若捂著狂跳的胸口，感覺整個身體都要被巨大的驚喜炸開了。

　魏七點頭，臉上震驚的神色遲遲不能散去:“魏家的私衛一直都在我二叔手裡，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打聽到，去年九月的時候，魏家私衛不知領了什麽重要的任務，傾巢而出，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林嘉若忽然開懷地笑了起來，眼淚也同時掉了下來，嚇得魏七手忙腳亂。

　魏家私衛傾巢而出，必然是去刺殺蕭梁的，而至今未回，也就是說還沒完成任務！那麽，護著蕭梁的靖南軍杭州衛，也一定沒有全軍覆沒！

　大哥哥的武功那麽好，他一定還活著！

　林嘉若捂住嘴，喜極而泣。

　一絲一縷地收集，一點一滴地求證，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哎——”魏七突然驚叫了起來。

　抬頭，正看到他被人從背後拉開，踉蹌著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袁宴皺眉看著她，不悅地問，“你那個高手侍女呢?怎麽沒帶在身邊?”

　確定了林致之屬於江南一系後，林嘉若便有意避開了燕子，也沒有求助林時生，而是私下找上了魏七。

　魏七沒有多問，很爽快地就幫了忙，結果還被人摔在地上。

　林嘉若都顧不上自己的小情緒了，把袁宴一推，就跑過去扶魏七起來。

　魏七無辜極了:“袁大人，我怎麽得罪你了?”

　袁宴一愣，抱歉地道:“原來是魏七公子，剛剛沒看清——”目光往林嘉若身上一掠，笑道，“還當有人欺負四姑娘呢！”

　魏七先是恍然地看了林嘉若一眼，笑道:“原來是誤會——”突然一頓，又看了一眼林嘉若，鼻子裡哼了一聲，臉色冷了下來，然而對著袁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轉頭對林嘉若道:“走吧，姐夫送你回家！”還威脅地瞪了袁宴一眼。

　袁宴無奈地看向林嘉若。

　然而林嘉若沒有再看他，被魏七一催，便擦了擦眼淚， 乖巧地走了。

　她此刻正忙著暗自思索下一步計劃，哪裡還有余力思考和發現別的。

　既然大哥哥還活著，下一步，就是要找出他的所在了！

　但林嘉若有自知之明，這件事憑她自己是辦不成的。

　如果師父還在的話，或許能幫上忙。可惜師父去了蘇州送信之後，就遇到了師門急召，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

　那就只能求助爹娘了。

　可是，如果爹娘也幫不上呢?

　在林時生的書房翻了好幾天，一無所獲。

　或許離開了爹娘，她真的什麽都辦不成……

　她埋著頭趴在書案上，深深的挫敗感。

　大概我就是個廢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