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妮帶著兩個妹妹從山上下來,三人背上都背著一大堆樹枝。
說是山,其實就是安家堡西側的一個土石包,面積並不大,海拔不過二百米。
因為在村子西面,所以安家堡的人都直接叫這個無名小山包為西山。
西山不大,也沒什麽大型野獸,連狼都沒有,頂多就是一些野兔、山鼠之類的小動物。
沒啥大型野獸,山裡也就很安全,所以就算是小孩子也敢上山撿柴火、采野果子。
“姐,我餓――”
安四妮摸了摸乾癟的肚子,可憐兮兮的說道。
小姑娘今年已經11歲了,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又跟著爹娘、姐姐下地乾重活,吃飯卻隻能吃個半飽,不餓才怪。
安二妮乾瘦的手摸了摸四妹稀疏的頭髮,輕聲道:“咱們不是還摘了些酸棗嗎?姑姑不愛吃酸的,三哥、四弟他們也不喜歡,到時候,咱們就能吃了。”
再說,這就要晚上了,可以吃晚飯了。
雖然隻能喝點地瓜粥,但好歹能喝個水飽。
實在不行,她就把地瓜撈出來,分給妹妹吃。
安二妮作為三房的長女,很清楚他們這一房在安家的處境。
有時候,她也怨恨娘不疼她們,不給她們撐腰。但看看村子裡其它人家,其實他們家已經好多了。
至少,她們沒有被餓死,也沒有被送人。
要知道,前兩年鬧天災,村子裡餓死了不少人,最多的就是老人和女孩兒。
還有一些剛出生的女嬰,要麽被送了人,要麽乾脆被家人丟掉了。
跟她們相比,她們姐妹已經過得很好了。
雖然要乾活,可誰家的孩子不乾活?!
“咱們摘的酸棗,憑啥要給別人吃?”
安三妮背著一捆柴,累得有些身體發晃。
當然,她的肚子也在唱空城計,這種又累又餓的感覺,讓她直接暴躁了。再也顧不得掩飾,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安二妮有些錯愕的看著妹妹。
她家三妮雖然活潑了些,但也從不敢這般大膽啊。
“那不是別人,是小姑。娘說了,要好好照顧小姑。”
方秀娥在安家過得戰戰兢兢,連隔房的侄子都不敢得罪,就更不用說敢去招惹安家的小霸王了。
不光是她,連四個女兒,也被她整天耳提面命:千萬別惹你們小姑姑生氣,要好好伺候她!
安二妮四個也聽話,最小的五妮才三歲,就已經知道給小姑盛飯、倒水、端洗臉水了。
“小姑小姑,明明都是一樣的人,憑啥她就能啥也不乾還能吃好的、穿好的?”
安三妮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直接爆發了。
她們是賠錢貨,可同樣是女人的小姑姑就不是賠錢貨了嗎?
怎麽偏偏就她們姐妹幾個當牛做馬的乾苦力,安寶妮就能躺在家裡當公主?!
“三妮,你、你――”
安二妮直接被嚇到了,左右看了看,她們已經下了山,進了村子,離家門已經不遠了。
她不敢大聲說,唯恐被相熟的人聽到,壓低了嗓門,“咱們這一房沒有男丁,在家裡原本就抬不起頭來。小姑是奶的心頭肉,如果招惹了她,奶奶肯定生氣,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咱們幾個。”
尤其是娘,肯定會被奶奶嚴厲斥罵。
奶奶一直都不喜歡娘,如果把奶氣狠了,再把娘趕出去可怎麽辦?
安四妮也被三姐嚇到了,
“三姐,你怎了?好好的,怎麽忽然跟姑姑攀比起來了?咱們和小姑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不都是女人?”
安三妮既然嚷了出來,乾脆破罐子破摔。
話說她最煩這種極品小姑,沒想到自己也遇到了,沒說的,一個字:鬥!
“好了,別說了!三妮,我不管你為啥變得這麽膽大,但你說這些話之前,先想想娘,娘太不容易了。”
安二妮怕三妹回家後也這麽口無遮攔,便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有爹,他平時最孝順奶、最疼愛小姑,如果讓他知道你對小姑心存不滿,他肯定會生氣的。”
她們沒有兄弟撐腰,如果再惹惱了爹,那她們在家裡還有好日子過嗎?
甚至還會連累娘。
“……”提到爹娘,安三妮又是一陣氣悶。
都說為母則強,她這個娘倒好,女兒們整天被欺負,她連個屁都不敢放,還整天勸她們忍耐,多乾活少說話。
至於那個愚孝的爹,安三妮更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娘是他親娘,難道女兒就是抱養來的?!
居然為了孝順一個極品娘就委屈,甚至苛待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樣的爹,安三妮隻有兩個字:呵呵~
爹娘不靠譜,但姐姐卻是個好姐姐,這些日子,姐姐沒少幫她乾活,偷偷省糧食給她吃。
想到安二妮對她的好,安三妮癟了癟嘴,到底沒再說什麽,隻甕聲甕氣的說了句,“知道了。”
安二妮見安三妮終於被她勸服了,這才松了口氣,又叮囑了三妮一句,這才帶著兩個妹妹往家走。
有了這一場,安四妮也不敢喊餓了,偷偷揉了揉肚子,苦著臉跟著姐姐進了家門。
“奶奶,二伯娘,娘,小姑,我們回來了。”
姐妹三個一進門就看到萬大娘、張貴枝、方秀娥以及安寶妮幾個都坐在了院子裡。
她們趕忙老老實實的打招呼。
“二妮,又撿了這麽多柴火啊,真能乾。”
張貴枝看到三個丫頭背上的樹枝,很是滿意,嘴上也不忘誇獎幾句。
安二妮笑了笑,沒說什麽,跟長輩們打完了招呼,便帶著妹妹們先把柴火放到了灶房的屋簷下。
“奶,小姑,這是我們摘的酸棗,你們嘗嘗。”
乾完了活,又去院中的井口邊打了水洗手、洗臉,洗乾淨了,安二妮才從背簍裡捧出一捧紅彤彤的酸棗。
安妮見隻比自己小兩個月的安二妮這麽能乾,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了眼三個侄女,腦海裡浮現出她們的資料:
安二妮十三歲,是安國富和方秀娥的長女,性子沉穩,踏實能乾,可惜被張貴枝嫁給了隔壁村子的一個老鰥夫,生了一兒一女,給婆家當牛做馬,最後活活累死了;
安三妮十二歲,比安二妮活潑些,或者說叫潑辣一些,是三房唯一一個敢說“不”的人,可下場依然淒慘,被李芳想法設法的嫁到了更遠的山區,被丈夫家暴致死;
安四妮十一歲,最是老實、怯懦,也被方秀娥洗腦得最徹底,覺得女人生不出兒子就是有罪,被張貴枝嫁出去後,拚命的生兒子,最後難產而死;
還有剛剛在院子裡喂雞的小豆丁安五妮,今年才三歲,她也可憐,六歲的時候去河邊洗衣服,被人推到河裡淹死了。
唉,看著黑黑瘦瘦、明顯營養不良的幾個侄女,聯想到她們原本的命運,安妮忍不住歎息。
“現在已經有酸棗了?”
安妮按下心底的憐憫,笑著拿了幾個棗子,吃了一個,頓時酸得齜牙咧嘴,“好、好酸啊!”
萬大娘笑了,“你一向不喜歡吃酸棗,這會兒被酸到了吧。”
安妮訕訕笑了笑,然後看向安二妮姐妹幾個, “姑姑雖然不喜歡吃,但領你們這份心意。”
說著,安妮從布口袋裡掏出幾顆大白兔,“你們連個棗子都想著姑姑,姑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能虧待了你們。來,你們一人一顆。”
安二妮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安妮,仿佛從未認識過她。
話說,她這個小姑姑,最是護食兒,啥時候這麽大方了?
“不、不用,”
方秀娥趕忙替三個女兒推辭,“她們孝順長輩是應該的,怎麽能吃小姑的東西?”
方秀娥就怕小姑子是一時心血來潮,萬一女兒們真的吃了,事後小姑子後悔,再找尋她們可就麻煩了。
“我娘說的是,”
安二妮反應過來,忙說道:“這是大伯專門給姑姑的稀罕玩意兒,我們就不吃了。”
安三妮咕咚咽了一口吐沫,這可是大白兔奶糖啊,據說七顆大白兔就等於一杯牛奶。
在這個缺吃少穿的年代,能吃上大白兔,絕對是奢侈的享受啊。
安四妮沒吃過大白兔,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但二姐推辭了,她也跟著搖頭。
這時,喂完雞的安五妮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安妮見狀,衝她招了招手。
安五妮看了眼娘和姐姐,見她們都沒有什麽異常,這才噠噠的跑到安妮跟前,甜甜的叫了一聲,“姑姑。”
“哎,真乖!”
安妮剝開一顆大白兔,直接塞進了安五妮的嘴裡。
萬大娘見了,心疼的直抽抽,但她已經“猜到”了女兒的打算,也隻能任由女兒向三房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