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表弟妹,不是我嚇唬你們,城裡的誘惑太多了,”
齊奎坐在自家新買的真皮沙發上,雙手隨意的搭在扶手上,神情很是關切,但說出的話,卻讓潘父潘母心驚膽戰,“尤其是像達康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不願意總乾累活,被人蠱惑兩句,就想找捷徑”
潘父潘母小心翼翼的坐著,生怕自己的衣服弄髒了表哥家的新沙發,隻有三分之一個屁股,輕輕的挨著沙發。
看他們大腿緊繃的樣子,幾乎是整個人半蹲在那裡。
剛才沒聽表哥說嘛,人家這沙發,一套就好幾萬,每個月都要請家政公司專門來做保養、做清理。
他們來得匆忙,身上這身乾活穿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再加上一路風塵,看起來就髒兮兮的。
雖然表嫂極力說不要緊、隨便坐,可兩人又不是小孩子,哪裡感覺不到人家話語裡的客氣與生疏?!
潘父潘母每次來齊家,都會把自家養的山雞蛋、鴨蛋、羊肉、豬肉等農副產品帶來,還會買些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營養品,就怕表哥難做人。
表哥是他們老家飛出來的金鳳凰,平日裡沒少幫助鄉親們。
可表哥也成了家,有自己的生活。媳婦又是城裡人,老家的鄉親們來得次數多了,不管是不是來打秋風的,但都會麻煩到人家。
如果再不懂事一些,空著手、舔著臉上門,豈不是更讓人家戳脊梁骨,讓齊奎被家裡人埋怨?!
所以,不只是潘父,其它的鄉親們,在自己經濟能力范圍內,來齊家的時候,都會準備豐厚的禮物!
“炒股是那麽好炒的?有多少股民被套牢?”
“現在又不是牛市,把錢扔進去,連個響聲都聽不到啊。”
“還有他那個工作,雖然送快遞累了些,可每個月掙得錢也多啊。達康又沒啥學歷,能找到這樣的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
齊奎說著說著,話裡就帶上了埋怨。
齊妻適時的補了一句,“是啊,老齊為了幫達康找這份工作,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潘母趕忙陪著笑臉,不住的說道:“是是是,我們都知道,多虧了表哥幫忙,達康才能找到工作,還有地方住。”
“我還聽說他在自學計算機?”
齊奎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嘴上卻滿是關心,“計算機可不是玩玩電腦那麽簡單,而是很專業、很精深的科目,沒個三五年,根本就學不出來。”
這麽專業的課程,如果自學幾個月就能學成,那大學也不用開設這樣的專業了。
“達康說他已經學會了編程,還自己編了小遊戲。”
潘母雖然擔心兒子會學壞,可到底是個做母親的,聽人質疑他,本能的想幫兒子說話。
潘父也是如此,雖然他也信了表哥的話,怕兒子可能學壞了,但他心裡,還是更願意相信兒子或許是一時蒙蔽,本質上還是願意上進。
他沒說話,也沒什麽動作,但他的眼神告訴大家,他和妻子的想法一致。
齊奎不悅的抿了抿唇,他在鄉親們面前“揮斥方遒”慣了,也習慣了鄉親們佩服、敬畏的目光,忽然被他最看不上眼的表弟兩口子質疑,他的不爽可想而知。
“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咱們過去看看再說吧。”齊奎的語氣冷淡了很多。
潘父潘母察覺齊奎語氣不對,這才驚覺自己竟否定了表哥的一片好心,兩人心裡都有些惴惴。
潘父趕忙堆起笑臉,“那就再麻煩表哥了。我、我們來城裡少,哪兒都不認識,上了大街就迷路”
潘父的話,讓齊奎舒服了不少,歎口氣道:“有什麽麻不麻煩的,都是自家親戚,我不幫你們,誰幫?”
“哎哎,多謝表哥,多謝表哥。”潘母忙不迭的道謝。
齊妻起身將他們送出去,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說一句“忙完了,帶著孩子回來吃飯”的話,哪怕隻是客氣客氣也沒有。
齊奎開著他的馬自達,載著潘父潘母去了西城區的城中村。
這片社區也屬於市區,居民們卻搶在市政府整體規劃前,在自家平房上加蓋了樓房。
少則四五層,多則六七層,每一層的樓房都被分割成十多平方的小單間。
單間裡有獨立衛生間,雖然簡陋,可也算五髒俱全。
樓與樓之間的間距非常小,這家的租戶都能隔著窗戶看到對面租戶屋子裡的擺設。
樓房的牆體和街道上空滿是密密麻麻的電線,垃圾箱更是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
還有些人家為了增加自家房子的面積,悄悄的向公共地區擴建,一家如此,其它家也紛紛效仿。
幾年下來,原本還算寬敞、筆直的街道,變得彎彎曲曲、窄仄不堪,就那寬度,說句難聽的話,一旦哪家失了火,救火車都開不進來!
當地媒體曝光了不止一次,政府也數次想開發規整。
但都沒啥用。
想要找房地產公司正常開發,那些村民就獅子大張口,當場就把人家公司嚇跑了
想要強拆,一個社區上千戶居民,其中還有少數民族,弄不好就是民族問題,就會有大衝突!
再加上這個地方也不是什麽繁華地段,政府修地鐵都繞開了這個區域。
這個城中村就此保持下來。
裡面租住的都是進城務工人員,外地來的小商小販,或是剛畢業的學生,單身漢。
因為房租便宜,一個小單間也就四五百塊錢,卻足夠一個人或是小兩口居住。
城中村人員複雜,衛生條件也不好,尤其是到了夏天,街上充斥著一股臭味兒。
齊奎把車停到了社區外面,下了車,忍著捏鼻子的衝動,叫上潘父潘母去了潘達康租住的房間。
嘭嘭敲了一會兒門,門裡沒有動靜。
倒是房東偶爾看監控,發現樓道裡站著幾個眼生的人,穿著拖鞋趕了過來。
“你們找誰?”房東的語氣稱不上多客氣。
齊奎自詡有身份,當然不會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潘父趕忙陪著笑臉,“我來找住在這裡的潘達康。我們是他爸媽。”
“哦,找小潘啊。”
房東見他們真是來找人,這才放下了心,道:“他現在已經不在我這兒住了,半個月前就搬走了。你們、不知道嗎?”
潘父潘母傻眼了,“他、他搬走了?搬到哪兒去了?”
“我哪兒知道啊,我又不是他爸爸。”房東說話,不客氣中還帶著一絲諷刺。
似乎在房東眼裡,潘父潘母就是那種不關心兒女的不稱職父母。
潘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倒不是怪房東出言擠兌,而是擔心兒子真的學壞了。
為了摸清兒子的真實情況,他們甚至都沒有給兒子打個電話,就直接殺了個過來。
結果
齊奎眉頭緊皺,見房東這般不客氣,心裡不喜。
雖然房東針對的不是他,可人是他帶來的,房東這樣,也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啊。
“行了,既然孩子搬走了,咱們就先出去吧。”
齊奎淡淡的說了句,“先給孩子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在哪兒。”
潘父潘母答應一聲,跟著齊奎走出去,站在街上,潘父摸出手機撥了潘達康的號碼。
很快,那邊就接起了電話:“喂,爸?”
潘父沒好氣的問道,“你搬家了?搬去哪兒了?”
安妮拿著新買的最新款愛國者手機,故作不解的問道:“爸, 你問這幹啥?你不會是來找我了吧?”
“少廢話,趕緊說,你到底在哪兒?”擔心了一路,好不容易找來,又撲了個空,潘父內心的焦躁可想而知。
“爸,我現在在外海名城小區,要不我過去接你吧。”
安妮的語氣中滿是關心,“您來省城的次數少,估計不認識路,我打車過去接你。”
“外海名城小區?”
潘父重複了一遍,眼睛卻看向齊奎,仿佛在問:表哥,知道在哪兒嗎?
齊奎當然知道,而且齊奎還知道,這個小區是近幾年剛建好的小區,是西城區最好的商品房,當初開盤的時候,售價就高達16999元平方米起。
這樣的高檔社區,房價高,物業貴,哪怕是最小的兩室一廳,每個月的租金也要三千塊錢起。
潘達康,一個送快遞的,怎麽住得起這樣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