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金萍”快走幾步,來到了安妮面前。
走近了,看得也更清楚了,“聶金萍”咬牙細細打量這位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嗯?
“聶金萍”發現,這人她還真有點兒印象。
應該就是那天她爸帶她去交錢,兩個長輩在那裡討價還價,乖乖坐在角落裡的她,偷眼瞟了一下。
不過,那時的老人看起來更年輕,也更加的意氣風發。
想想也是,聽說人家是他們鄉最有出息的能耐人兒,明明是個農村人,卻把一大家子都帶去了省城。
省城啊,那裡可不是縣城,而是他們這些鄉下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夠踏足的地方。
聽說,人家還把大女兒、二女兒都安排進了省城的工廠,直接變成了光榮的工人。
也就是三女兒年歲不到,只能先上學,否則,估計也被他弄到廠子裡去了。
即便沒有到上班年紀,這位能耐人兒還是走關系在縣城先給三女兒弄了個縣醬油廠的名額。
而這個名額,人家根本瞧不上,這不,剛到手,就準備賣出去。
“聶金萍”的爸爸也是個消息靈通的聰明人,聽到這個風聲,趕忙想辦法跟人家搭上了關系。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聶金萍”家裡花了一百塊錢買到了這個名額。
一百塊錢啊,也就是“聶金萍”爸爸是木匠,放開政策後,接了不少活,這才攢下來的家底。
換成普通的老農民,估計是一家人半輩子的積蓄。
饒是“聶金萍”爸爸有手藝,掙錢也比種地快一些,一百塊錢也讓他們家傷筋動骨。
但,值!
畢竟有了那個工廠的名額,“聶金萍”就能跳出農門,成為人人羨慕的城裡人。
將來再找個城裡人嫁了,她這輩子就算是有了保障。
“聶金萍”不是家裡的獨女,卻是最小的女兒,所以格外受寵愛。
小姑娘嘴巴甜,也會來事兒,家裡的幾個嫂子都被她哄住了,對於她掏光家底的行為,倒也沒有太反對。
就這樣,小姑娘順利來到了縣城,成為了“聶金萍”!
而城裡的生活,也果然比農村強太多了。
縣醬油廠有自己的宿舍樓,雖然是筒子樓,可好歹是樓房啊。
下雨不漏雨,路上不泥濘,更沒有那種令人作嘔的糞臭。
電燈、自來水,還有單位的食堂,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
每個月除了工資,還有農村人根本就沒有的各種票據,小姑娘會來事兒,每個月發了錢和票,隻給自己留下必需的,剩下的全都寄回老家。
父母覺得她孝順,兄嫂也認為她懂事、不忘本。
當初的一百塊錢也不算白花了,這不,幾年工資攢下來,也超過一百塊錢了。
“聶金萍”以及她的家裡人都覺得,如此再過個一兩年,找個合適的對象,“聶金萍”也就圓滿了。
誰能想到,好日子才幾年啊,就被打破了。
“聶金萍”心裡憋屈得厲害,看向安妮的眼睛裡更是帶著些許憤恨:你怎麽能這樣?
我們家拿到這個職工名額,是花了錢的,足足一百塊呢。
當初說好永不反悔,並且各不打擾。
這才幾年啊,怎麽說變就變了?
“聶金萍”也聽說了,這位能耐人兒最終還是把自己“能耐”進監獄了,說是犯了經濟錯誤,被判了刑。
一家人除了已經安排工作的老大、老二,其他人全都被打回了原籍。
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在老家種地,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可、可你家再艱難,也不能這麽做啊。
不對,“聶金萍”忽然想起來,這人犯事兒是五六年前了,聽說當時他被判了三年。
而聶家最艱難的也是那三年。
現在過去了五年,能耐人兒刑滿出獄,農村又有了新政策,聶家的日子不會太苦啊。
最艱難的時候沒找來,弄個反悔什麽的,怎麽現在又跑了來?
“聶金萍”再聰明,也是個正常人,她當然無法理解極品的奇葩算計。
就在這時,徐素娥又湊了上來,“哎喲,聶金萍,這是你爸給你相看的對象吧?”
徐素娥故意看了年輕人一眼,眼底閃過一抹酸意,嘖嘖,就這麽一個又瘦又弱的小白臉,配“聶金萍”都算便宜她了。
就這麽一個農村來的,合該嫁給她五大三粗、又黑又憨的莊稼漢!
對象?!
徐素娥的一句話玩笑話,卻讓“聶金萍”驚醒過來。
難道……對了,她好像聽人說起過,聶家有六個孩子,前五個都是閨女,只有最小的是個兒子。
因為是最小的孩子,又是個男丁,從小被父母、姐姐慣著。
性子弱,說話辦事都透著窩囊。
平日裡啥活也不乾,還整天寫個小詩、弄個小文章的酸文假醋,怎麽看都不是能過日子的人。
聶家的五個女兒倒是個個出息,除了最小的留在了縣城,其他的全都去了省城,甚至是京城。
就是留在縣城的這個,人家也是裁縫店的正式職工,會刺繡,會裁衣服,是妥妥的大師傅。
一個月光工資就三四十塊,另外,聽說還能接點兒私活,省城、京城的大老板都找她定做衣服,一套衣服就能賺好幾十塊錢呢。
女婿也是個有能耐的,曾經是縣城國營飯店的廚師, 做得紅燒肉更是一絕,縣裡的領導都交口稱讚!
聽說前兩年自己開了個小飯店,生意火得讓人眼紅。
老聶家的風水,可能全都庇護到了女兒身上,唯一的兒子卻是扶不起的阿鬥。
高中畢業好幾年,複讀兩三回了,還考不上大學。
考不上大學,又沒有工作,乾小買賣,他又不是那塊料。
高不成低不就,靠父母、姐姐姐夫養活,這樣個廢物點心,媳婦都說不上啊。
“聶金萍”腦子快,看了眼低著頭的年輕人,又看看一言不發的安妮,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個聶家,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聶金萍”又羞又憤又悲又怒,如果可以,她真想痛罵眼前這個老不死的。
但,她不敢。
她別說罵了,連半點生疏都不敢表露,還要甜甜的叫人家“爸”。
安妮看到“聶金萍”這般模樣,都有些不落忍,她清了清嗓子,想說一句:孩子,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千萬別多想!
放心,趁火打劫的那是原主。
作為一個有底線的執行人,安妮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她身邊的年輕人卻誤會了,唯恐自己親爹張口說出令人為難的話,他急急的喊了句,“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