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珠見張婆子臉上露出痛色來,忙松開手,不敢再試圖將人拉開,知道這是顧家老夫人心中激動,不好硬來,隻得放柔了聲音也跟著勸:“老夫人,您且松開些,您手勁太大,將我娘都抓痛了。您放心,咱們不走,咱們到那邊坐著說話好不好?”
顧家老夫人只聽到說把她心愛的妞妞抓疼了,手下力道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面伸手去揉剛才抓疼張婆子的地方,一面自責:“娘該死!抓痛娘的妞妞了,娘給妞妞揉揉,不疼了!一會子娘給妞妞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張婆子腦子嗡的一下,好像有什麽東西衝破了出來,她恍惚間,腦海裡閃過一副畫面,一個年輕的女人,也笑眯眯的這樣哄著自己:妞妞乖,聽話,娘給做糕吃,好不好?
她忍不住就顫巍巍的開口:“娘?”
顧家老夫人一頓,然後一把又將張婆子薅進懷裡,死死的摟著,一邊點頭一邊流淚,嘴裡還道:“哎!是娘!妞妞,是娘!”
張婆子也忍不住伸手回抱住顧家老夫人,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王永珠倒是放心了些,這哭出來就好,大喜大悲鬱積在心裡,倒容易憋出病來,這樣發泄出來,倒是無事了。
因此在顧家大夫人想上去勸解的時候,她還攔了一把:“大夫人,讓我娘和老夫人哭一場,將心裡的鬱氣散散。”
聽王永珠這麽說,顧家大夫人和安氏她們本來打算上前的腳步一頓,互相看了看,到底是沒上前去。
等著張婆子和顧家老夫人哭了一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顧家大夫人才上前,讓坐下慢慢說。
顧家老夫人生怕張婆子跑了,一隻手抓著張婆子的手腕不放,牽著她一起坐到炕上,這才步入正題。
雖然顧家老夫人是一眼就覺得張婆子是她的丟失的女兒,可到底事關重大,也免得將來有人說閑話,顧家大夫人又開口問了當初丟失的孩子的特征,意思是當場驗證一下,眾目睽睽之下認回來,任誰將來也挑不出刺來。
屋裡都是女眷,也沒什麽避諱的。
王永珠想說點什麽,扭頭見張婆子似乎並不反對,也就閉口不言了。
顧家老夫人斷然道:“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麽會不知道?這就是我的妞妞!我的妞妞這耳朵後面有顆朱砂痣,妞妞,你給她們看看——”
此言一出,除了顧家大夫人和王永珠,其他人都看向了張婆子。
張婆子愣了一下後,緩緩的轉過頭去,果然在她的耳後,一顆綠豆大小的朱砂痣,明晃晃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這下是確認無疑了,顧家大夫人忍不住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顆提著的心,可算是放了下來。
顧家老夫人此刻理智也回來了,見顧家大夫人這般,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當下指著顧家大夫人,“你啊,你啊——”
顧家大夫人起身賠笑,又賠不是,隻說是自己擔心出錯,怕老夫人空歡喜一場,所以才沒說,今日將人帶來,也是讓老夫人自己親自認回來雲雲。
顧家老夫人多年的夙願得償,哪裡還會生氣,高興還來不及呢。
又一疊聲的讓人將在家的顧大老爺顧長卿和三少爺顧子桓來認親。
那邊顧長卿和顧子桓已經見過了宋重錦,只不過粗粗考較了幾句,心裡也頗為滿意。
其余的時間,也就是在問關於張婆子的事情。
宋重錦心中清楚,也不添油加醋,隻實事求是的將張婆子的大半輩子的經歷略微說了幾句。
顧長卿和在場的都不是傻的,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可也能聽得出來,張婆子日子過得實在是艱難。
心中都有些戚戚然。
尤其是顧長卿,真是心如刀割。
聽到顧家老夫人那邊的人來叫他們去認親,就知道,這回是確認無疑了。
當即一貫方正的臉上都掛上了笑容,帶著兩個兒子和宋重錦往老夫人這邊來了。
進了屋,先重新認過親,又坐了下來。
顧家大夫人看看情形,已經將樓氏和安氏還有二房的兩個沒出嫁的閨女,都打發回去了。
屋裡剩下的就是張婆子母女,宋重錦,還有顧家男丁和兩位夫人。
這才又說起當年的事情來,雖然在猜測張婆子就是顧家血脈後,顧長卿已經派人去荊縣打聽情況了,可到底不如當事人說來清楚。
張婆子隻輕描淡寫、三言兩語的就將自己這大半輩子的事情說清楚了。
當年自己被人收養,然後跟收養的人家斷絕關系,給人家當續弦,生養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去年嫁的男人死了,所以跟著閨女女婿上京城。
半句沒提自己這些年遭的罪,受的苦。
可越是如此,越是讓聽得人難受,誰都不是傻子。
好端端的,跟收養的人斷絕關系,好好的大閨女,卻要給人當續弦,生了四個兒子,老了卻只能跟著女兒女婿過活,這裡面的苦楚和煎熬,還用得著明說?
張婆子倒是淡定,她前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受得那些苦,就算說出來,還能時光回轉不成?就算說出來能讓人同情,又能如何?
因此還能笑道:“這都是我的命,也怨不得別人!如今我跟著閨女女婿,也過上了好日子,享了他們的福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始作俑者都死了,就算是怨,又能如何?
這話說出來,顧家老夫人先受不住,摟著張婆子心肝寶貝的又大哭了一場。
顧長卿到底是男人,見自己娘親平日那麽精明的人,如今只顧著替妹子心疼委屈,又是自責,別的都顧不上。
他雖然也心疼,可也知道,過去自家妹子受得委屈已經找不回來了,重要的是將來!
這認回來,只是個開始,這妹子回來後,自然要將往日屬於她的榮光都替她找回來,將來要過得舒心暢意才是。
再說了, 那未曾謀面的妹夫死了,如今妹妹跟著女兒和女婿,借住在衛國公府裡。
衛國公宋弘是個什麽人,他心裡不清楚?那就是利益至上的老狐狸。
自家找回妹子這事,肯定要昭告親朋故友,不會瞞著人,宋弘那老狐狸若是知道了自己妹子是他兒子的嶽母,天知道會生出多少事來。
他心疼妹子,可是宋弘那個老狐狸,他卻並不想多打交道。
一來,顧家的女兒,哪裡有住在別人家的道理,二來,不說他娘,就是他,也想多跟妹子相處相處,好好補償補償她這些年受得苦。
妹子雖然守寡,年紀也大了,可若要是她還想再嫁,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麽也得給妹子尋摸一樁好親事,老了也有個伴不是?
妹子受了大半輩子的苦,如今回來了,有他在,自家妹子以後都得是好日子!
轉眼間,顧家大老爺心裡就轉了無數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