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九少冷哼一聲,往炕上半靠著一坐,倒是難得的放松:“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少年老成,從十歲到現在,你那臉上的笑容就沒變過,你就不累?”
顧子楷踹歷九少一腳,倒是難得露出一點少年氣來:“累不累的,不也就這麽過來了?你先前那話,可是京中有變故了?”
歷九少懶洋洋的靠著炕桌,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才道:“能有啥變故?還不就是那些?你家如今可熱鬧著,為了個爵位那跟烏眼雞一般,倒不是親人是仇人了!”
顧子楷聽到這裡,冷笑一聲,倒是露出幾分崢嶸之氣來:“當初能為了爵位,都能對著親兄弟下手的,如今還能指望變好不成?”
歷九少看到顧子楷這樣,知道這話題不能繼續了,隻含糊了兩句:“你自己且注意些好,別看你躲到這麽遠了,那起子心黑的,說不得昏了頭,真來尋你呢!”
顧子楷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隻搖搖頭:“好歹如今有老爺子鎮著,就算下面鬥得再凶,面子上還是得過去的。倒是你,你今兒個跑到宋家,恐怕不是小事?”
歷九少知道瞞不過他,也沒想瞞著,倒是都說了。
顧子楷一聽,眼神一閃,隻道:“你別瞞著我,這方子恐怕你們家人惦記很久了吧?要是這次王娘子不主動拿出來,是不是也要找人跟她談了?”
歷九少臉上一紅,露出一點不好意思來:“這如今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這不是關系重大麽?我我也只能盡力多給些東西了”
顧子楷搖搖頭:“你也算運氣好,王娘子和宋秀才都不是計較的人,你們這點子心思,就算先前不明白,這回子說不得人家已經想明白過來了!”
歷九少煩躁的一下子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幾圈:“我雖然不讚同,可有什麽用?如今外人看著我是備受重視的九少!整個青州府都交給我了!家裡幾個兄弟恨我恨得要將我生吞了!誰又知道,但凡這些決定,一旦我家那老頭子下了,誰還能反駁不成?說是鍛煉我,說是看重我,信任我,其實他誰都不信任!我不過是他豎起來的旗子,一塊磨刀石罷了!”
說到這裡,歷九少的臉上露出幾分痛楚來。
顧子楷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這話也就在我這裡說說,出了這門,可得收斂著些!再說了,如今就算你是豎起來的旗子,可畢竟你爹將話放出去了,你好歹是明面上的青州府主事之人。大動作做不了,私底下給自己留條後路難道還不成?”
歷九少眼神一亮:“你倒是提醒我了,這些年,我私底下也攢了一些家底,接著如今這身份地位,總能給自己留條後路,將來不至於落魄到要看他人的臉色去!”
顧子楷見歷九少明白過來,也松了一口氣:“好了,如今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你那些護衛可都還等著呢!”
歷九少本來有了幾分笑模樣的臉立刻又沉下去了:“他們可都是老頭子的眼線,一日不離的跟著!行了,我回去了!你這邊自己也總歸小心些!也就這幾個月的輕松日子了,一旦你中舉了,只怕你就算想躲也躲不開了!”
顧子楷沒好氣的一把將歷九少給推了出來:“狗嘴裡就吐不出象牙來,一天不膈應我兩句就不痛快是吧?趕緊的走,看著你就心煩”
歷九少也患上了桀驁的表情:“當九爺我樂意看著你那張偽君子臉不成?旺財,備馬,咱們走!”
說著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
旺財和一乾護衛忙忙的追了上去
第二日,將宋重錦送去了書院,王永珠拎著幾樣禮品,雇了馬車,走了約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東大街西葫蘆巷。
順著巷子進去,第二家,果然門口掛著小小的杜府一塊門匾。
看上去院子不大,小小巧巧的,大門也是黑漆的兩扇門,略微虛掩著。
王永珠扣了扣門,沒一會裡面就聽到腳步聲,“誰呀?”
王永珠忙道:“我姓王,來取丸藥的!”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探出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蒼頭來:“你是?”
王永珠忙解釋了一番,那老蒼頭才慢悠悠的道:“你且等等,我進去問問。”
徑直關門進去了。
王永珠也隻得耐著性子等,倒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身為太醫,即使告老還鄉,也是有著傲氣的,有這個醫術,即使回來了,想來也是有不少人會求上門來的。
矜持些很正常。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那門才再度打開。
老蒼頭示意道:“進來吧!”
王永珠進了門,轉過影壁,就看到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裡曬著各式的草藥。
還有兩個小童在旁邊切藥。
看到王永珠進來,兩個小童偷偷的看了好幾眼,被老蒼頭呵斥了兩句,才低下頭去。
跟著老蒼頭進了堂屋坐下,有個小丫鬟送上茶點,茶都續了幾次,杜太醫才款款而來。
見面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小丫頭倒是來得早!昨兒個老夫這一路舟車勞頓,早上起來略遲了些,倒是勞你就等了。”
王永珠忙道:“這麽早就來,打擾杜太醫了!”
杜太醫揮揮手,略微寒暄了幾句,就話裡話外的打探起昨兒個那茶葉來。
昨天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又泡了一壺茶。
一般來說這茶葉提神,喝多了晚上容易走困,睡不著。
可他昨晚,倒是睡了一個好覺,一夜無夢到天命。
直到王永珠到了,老蒼頭去喊他,他才醒來。
對於一般人來說,那太正常不過,可對於杜太醫來說,在宮中當太醫,那真是提著腦袋乾活,一個不慎就有殺身之禍。
尤其是在宮中當值,那真是睡著了還得睜著一隻眼睛,斷斷不敢熟睡,連夢話都不敢說,那宮裡的牆壁都是有眼睛和耳朵的。
長久下來,他睡眠特別不好,一晚上醒好幾次,睡不沉,睡不踏實。
昨兒一晚上,是他難得幾十年的一個好覺,居然是被人叫醒的!即使醒來也是神清氣爽,並無半點難受。
思來想去,只有兩點,一是告老還鄉,天高皇帝遠,那提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來了。
二來,恐怕就是那茶葉的功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