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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農家》第40章 生死
  饒是瓦剌士兵再不將溫婉當回事,見她悶不吭聲地殺了人,再濃的興趣也瞬間全無了。他們不再像貓抓耗子般逗弄她,眼裡只剩嗜血的光。

  溫婉捂著衣服坐起來,流著淚拿著匕首亂晃,像隻困獸般聲嘶力竭地喊“還有誰?還有誰!不就是一死?”

  可力量懸殊,又一個沉重的身軀喘著粗氣覆在她身上,她再一次拔出匕首想自我了斷,被“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打得昏昏沉沉。臉頰腫得老高,鐵鏽般腥鹹的血沫在她嘴裡蔓延開,順著嘴角汩汩流下。

  她睜著眼呆呆看著頭頂那旋轉的夜空,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她臉頰。就這樣吧,她這一生。她嗚嗚哭著:阿娘.....對不起。婉婉真的盡力了,可是,活不下去了啊!

  突然,覆在她身上的士兵倒了下去,竹製的箭矢羽翼微顫。林淵就這樣靜靜舉著弓,滿身滿臉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溫婉卻隻覺他宛若天神。

  他扔了箭,揮刀砍倒一個兵,雙目赤紅發瘋一般衝著溫婉咆哮:“你瘋了!你瘋了是不是?老子不是懦夫!老子是你男人!”

  這個人哪,他沒有富甲一方,沒有權勢滔天,更沒有江山為聘。可是他那顆火熱的心啊,是她的,完完全全屬於她的!

  他像切白菜一般砍倒了一個個士兵,衝到溫婉身邊飛快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緊緊一摟後將她小心放到背後護著。像隻猛獸,眯著眼死死地盯住面前的每一個人。

  “老子跟你說了,天塌下來有我這高個子的頂著!你能啊,可給你能壞了!”她面前的男人罵罵咧咧。

  可溫婉知道,他氣呼呼的話裡滿是心疼。雖是緊張不已的氣氛,她卻揚了嘴角:傻冒!

  瓦剌士兵損兵折將,見前面被石灰放倒的弟兄到現在都沒過來,再看林淵手裡滴血的大刀,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當下紅了眼睛一聲怒吼,圍成一圈一股腦對著林淵衝了過去。

  林淵溫婉往後推了又推,才提刀相迎。所謂蠻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長期種田做活,孔武有力的農家漢子,一時間竟和十幾個精壯的瓦剌兵打成了平手。

  雖他身上掛了彩,但同時也砍下了兩個瓦剌兵的腦袋。

  溫婉在他身後巴巴看著,見他身上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林淵快撐不住了!

  她不再躲他身後,而是拔了頭上的蝴蝶簪子,見誰體力不支就繞過去對著人家脖子大動脈狠刺兩下。那些士兵要全神貫注對付林淵,還要分身管偷襲的溫婉,不一會兒竟漸漸落了下風,又倒下了七八個。

  等到林淵忍著胸膛被貫穿的劇痛砍下最後一個人的腦袋,溫婉才松了手裡的簪子跑過去緊緊抱住她那倒在血泊裡的男人。

  林淵已經昏昏沉沉,可他還是竭力伸出指腹輕輕給溫婉揩淚:“莫哭,我......我死不了!我還能背你呢,你上來。”

  他咬著牙,又將雙手伸向身後,屈膝彎腰等著她跳上來。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落下,他快撐不住了:“快上來,咱們回家......”

  又是一刀,自他背後刺入貫穿胸膛,鮮血四濺。林淵一頭栽在雪地裡,嘴邊急速綻放出鮮豔碩大的血花。

  婉娘,婉娘,他的婉娘,他舍不得啊!

  那奄奄一息將刀送入她男人胸膛的瓦剌兵,哈哈笑著搖晃兩下死去,徒留溫婉呆呆倒在一邊。

  她爬起來用金簪一下下地往那士兵的心窩上扎,

待確定那人死透後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喃喃著:“不,不,不!啊啊啊......!”  聲音愈大,雙目赤紅。她扯開發髻捂著耳朵,任青絲飛舞,幾近瘋癲。

  “婉......婉娘......”他低低地喚。

  溫婉連滾帶爬跪在他身邊,捧起他的頭,將耳朵貼在他唇邊。

  “我......歡喜你......自成親.....那一日......便......很歡喜很歡喜。”

  溫婉低著頭,淚眼朦朧:我知,我知,你日日眼裡嘴邊都是我,我又如何能不知?

  她抬袖輕輕替林淵擦著嘴邊不斷溢出的血,低聲埋怨道:“這話以前我讓你說,你總不說!說我不知羞,淨愛青天白日的說渾話!我要逼你,你就紅著臉瞪我。今日你說你歡喜我,我卻半分不覺歡喜......”

  隻如同剜心剔骨,剝皮抽筋,哭碎了腸!

  “救救他,救救他,佛祖啊,您發發慈悲救救他吧!我只要他活著啊, 哈哈,活著!”話音落,已是癲狂而不自知了。

  十裡外,朔州城。

  “將軍,你看!”一年輕將領翻身下馬,拾起一塊墨綠虎形玉佩交給一星眉劍目,威武不凡的將軍,卻不是受那林家一飯之恩的樊忠又是誰?

  樊忠冷冷一瞥,將玉佩收緊懷裡:“改道,追!”

  等大隊人馬沿著土路追蹤至十裡處,副將策馬拱手:“將軍,有血跡。”

  樊忠翻身下馬,帶頭鑽入路邊密林。

  通紅的火把照亮了滿地的屍體,血流成河。一美貌婦人坐在雪地裡,抱著一具屍體,輕輕地搖著,嘴裡輕輕哼著婉轉的小調:“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詭異妖冶的畫面森羅恐怖,樊忠卻眉頭都未見皺一下,一手刀切在溫婉頸後,淡淡道:“拖走。”

  見林淵雙目緊閉,胸前兩個窟窿,他皺了皺眉,食指微屈去探他的呼吸。半晌一絲若有似無的呼吸輕輕飄在他指上,他松了口氣,回頭對副將揚聲道:“有氣,快馬回營!”

  剛跨馬欲行,見汪先生駕著馬車匆匆趕來,車上著急探頭的元寶他認識,便吩咐親兵:“一並帶上。”

  這一幕,直到很多年後的林淵垂垂老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想起來,也還是不由得淚流滿面。

  這個護了溫婉一輩子的漢子,哽咽握著他大兒的手說:“那時候,爹是真的撐不住了。可是爹不敢死啊!爹只要一想到你那紙老虎一般的娘要孤零零活在這世上,爹這心哪,就刀割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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