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好不容易喘過氣來。
她看了看山的高度,笑道:你可真能跑,這麽一會兒,居然就跑上來了。
明宵沒理會她,慢吞吞理著自己的衣袖。
哎,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麽?明微問,該不會想說,你也要娶我吧?
明宵瞟過來,對她一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明微點點頭,感興趣地問:你現在要告訴我了嗎?
是啊!明宵抽出自己的笛子,上次告訴你的故事是真的,師父比你更早回到這個世界,創造了我。所以我生來,就是要搶奪你的位置的。
哦。明微語氣平平地應了一聲。
明宵歎了口氣:看起來,你還是不相信?
是啊!都跟你說我頭鐵了,你怎麽還來騙我?
其實我不想這樣的。明宵彈出符紙,將她定在原地,然後將她平放下來。
明微不能動,嘴巴卻可以說,自然不能浪費機會,道:你讓我躺下來,怎麽也不擦一擦?地上很髒的。還有,把鳳冠拿掉吧,真的很重。
好,滿足你!明宵解下鳳冠,還幫她理了理頭。
擦地就算了,髒也就髒一回了。
我真的不想這樣啊!明宵從腰袋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碗,割破自己的手腕,往裡頭放血,照我的想法,應該先讓你迷了心,再把你抓過來,做這件事的。可是沒想到,你的意志居然這麽強,我都那樣說了,你還是在短暫的時間裡清醒過來。真是奇了怪了,一個人遭受這麽多事,怎麽還這麽頑強呢?
放好了血,他拔出匕,圍著明微畫了一條又一條溝溝。
明微看到他畫的樣式,只能聽著聲音在心裡模擬,慢慢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形狀。她奇道:你要引魂?
是啊!明宵含笑,所以你別抗拒了,若是不成功,你的魂魄就會完全撕裂,不複存在。
明微歎道:要是成功,我的下場也不好啊!那樣的話,就會成了你的養分。你要的,果然是香木所帶的力量?你不是搶先得到了嗎?為什麽還要奪我的?
因為明宵及時收住,沒有說下去。
他將自己的血一點一點塗抹在陣痕裡,繼續和她說話:我真的很奇怪,這些年,你過得不辛苦嗎?痛失親人,孤身一人,被人追殺,最後走投無路,只能拚一個可能。來了這個世界,你過得也沒那麽輕松。哪怕到了現在,想要成功,似乎還是很不容易啊!為什麽你不會頹喪?為什麽還能這麽堅持?
因為心裡有信念啊!明微躺在地上,看著一點點暗下來的天空,高遠而又純淨,和六十五年後沒有區別。
有那麽一瞬間,她分不清自己是誰。是曾經那個命師明微,還是現在這個明七小姐?是不是她現在閉上了,一睜眼就會回到過去?可做到這一步的話,算是失敗了嗎?她是不是還能看到師父和小師弟?
不管成不成功,不管是死去還是回到自己的世界,和他肯定再也見不到了吧?
哦,不對,他還在的。
他還在那個世界,只是老了,也許沒有幾年活了。
沒有關系,至少還能再見,也不是太糟糕。
等一等——
她總覺得那樣的話,肯定會有第四個故事。
師父回來了一次,於是有了第二個故事。
她回來了,接著有了第三個故事。
那麽她要是死在這裡,他會努力回來的吧?那樣就有第四個故事了。
明微想著想著,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我在笑,這世界真是沒完沒了。
明宵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也跟著點頭:對,沒完沒了。
他又說:你的信念是什麽?回來改變世界,成為一個偉大的命師?這樣說的話,我還真是不如你呢,沒有這麽高尚的節操。
明微笑了:不是啊!我的信念,只是想要找到一個人,問一件事而已。
問誰?什麽事?
過了一會兒,明微才說:秘密。
明宵失笑: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出來,大概就不會有機會了。
有些問題,只能問本人的。明微與他談心的樣子,如果讓別人知道,就沒有意義了。
好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都到最後了。
明宵抹完自己的血,抓起她的手,用力一劃。
手腕刺痛,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殷紅的血順著他剛才劃好的陣紋,流動開來。
剛才還毫無反應的陣紋,漸漸有了光芒。
明微卻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魂魄感覺好累,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停歇過的疲憊。
好好睡吧,明宵柔聲說,看你,困成這樣還在強撐。這次睡過去,就不用醒過來了。你余下的生命,我會替你走完。
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聲音,仿佛成了安眠曲。
明微的眼睛,漸漸失去光采。
毫無焦距的瞳孔,仍舊望著天空,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光芒。
她沉入了一個黑暗的世界。
空寂虛無,只有一個人獨行。
她拚命地走,一步不停地走,終於看到一線微弱的光。
那一線光芒裡,慢慢出現一個人影。
那是個灰衣人,背影高大,周身充斥著揮之不去的孤獨。
他一步一步,堅決地向前走,哪怕沒有同伴,哪怕無人知曉。
明微看著他,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她張開嘴,想要喊,卻仿佛被堵住了,怎麽都喊不出來。
等一等,請等一等。
我在這裡,我在你身後。
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回頭看一看,好不好?
她看到了路的盡頭。
那是懸崖,那是絕境。
他就要走過去了。
巨大的悲痛,擊中了她。明微感覺到靈魂都震顫起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終於讓她奪回了自主。
她開始奔跑,向前面奔跑。
她張開嘴,拚命地大聲地喊。
師父!
那個身影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於是她再一次大喊。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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