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見過比這更快上鉤的魚。”別西卜若有所思地說:“或者更精確點,這條魚根本就不是被釣上來的,而是自己跳上船的。”
“如果那樣可真不值得高興,”他補充道:“那是條大鯊魚。”
“沒關系,”霍普金斯醫生愉快地說道:“處理得當,鯊魚一樣美味。”
回到別墅後,兩個男孩被吩咐喝過一杯熱牛奶後就去睡覺,明早霍普金斯有話對他們說,凱瑟琳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霍普金斯為自己調製了一杯碧綠的苦艾酒,他一邊啜飲著帶著金屬味兒的冰涼液體一邊給肖恩.巴蒂爾打了一個電話——今天的進展出乎賭場主人的意料,在他的設想中,伊萬?謝爾蓋耶維奇大概要觀察上個兩三天才會接近霍普金斯,在此期間,霍普金斯得設法讓自己變得足夠美味可口,好令伊萬盡快喪失作為一個北方黑幫資深成員應有的警覺與疑心——他們慎重地分析了伊萬的性格,他是個小氣、貪婪、睚眥必較,缺乏道德感與人性的下作東西,天堂宮的侍者們都稱他為吝嗇鬼——他即便贏了錢也從不給小費,倘若他輸了,那麽就會找扮演“假賭客”的女人或是酒吧女招待瀉火,因為她們都是不要錢的,他在盡情地蹂躪她們之後還不忘把她們打成豬頭,他還經常興之所至地邀請一些從不會在賭場裡投下哪怕一個字兒的“朋友”到賭場附設的高級餐廳裡的暴飲暴食(這些都是免費的),還強迫賭場開設的商場贈送禮物,襯衫、皮帶、領帶夾……他什麽都要。
他不但贏賭場裡的錢,還贏賭客的錢,在這方面他有著幾乎可以說與本性完全相反的做派——他從不挑選那些傻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來拉斯維加斯碰運氣的暴發戶,他偏好那些和他有著差不多身份的。腦子聰明,手腳敏捷的家夥,他甚至和某個本地黑幫成員玩了一場俄羅斯輪盤賭——方式有些特別,伊萬拿出了共計十三把轉輪手槍,每把手槍裡面都有一顆子彈,由專人旋轉圓筒,然後他們從裡面挑出一把——誰也沒死,但那個本地黑幫成員花了很大一筆錢來讓伊萬守口如瓶,現在的黑幫成員已經不像過去那樣衝動好戰,但如果讓人知道自己在一個可以說是敵人的面前露出對於死亡的懼意還是相當不妥當的。那會讓他的下屬、同伴和上司懷疑他的可靠與忠誠。
伊萬還贏過一個賭場常客的錢,某小國獨裁者的女婿,一個將軍。一條狡猾無恥的狐狸,但他還是栽在了伊萬的手裡,他原本要在天堂宮裡呆上一個月,結果一星期就走了,因為他原本應該會輸給肖恩.巴蒂爾的錢全都進了伊萬的腰包。
肖恩.巴蒂爾曾經暗中找來個算牌好手。在二十一點中,他讓伊萬輸了五十萬,在察覺伊萬想要退縮的時候,他自作聰明地輸了更多一點回去。伊萬立刻吃下了這個餌,他以為伊萬會繼續和他賭,很可惜。伊萬再也沒上過有他在的賭桌——所以說,無論輸贏,霍普金斯都得先讓他失去理智。只有失去理智的伊萬?謝爾蓋耶維奇才會把那些吞自於天堂宮的利潤吐出來——那將是強有力的,無法抵抗的一擊,能夠直接挖空他,惡狠狠的一下子,肖恩.巴蒂爾還等著伊萬的內髒做夜宵呢。
安東尼.霍普金斯告訴肖恩.巴蒂爾。他需要更多的賭資。
“多少?”
“五千萬,或者更多。”
“沒問題。”肖恩.巴蒂爾毫不猶豫說。
“能在明天一早準備好嗎?”
“當然。”巴蒂爾在電話那頭說。連帶著潮水般低沉有規律的噪音,他在自己的辦公室和臥室裡:“我已經接獲了經理的匯報,真沒想到,我以為要等到伊萬注意到你最起碼還得兩三天,親愛的老朋友,二十五年了,我真高興看到你依然魅力無限。”
“我以為你知道,錢財對於我、你、還有伊萬這種人就像是血腥對於鯊魚,”霍普金斯走到陽台上去,晚風清涼,月光明亮,飛速掠過的雲層在霍普金斯蒼白瘦削的面孔和陽台的地面上投下淺薄的陰影,食屍鬼敏銳的鼻子嗅到了空氣中的香味,附近有一株或者幾株月桂,它香氣醇厚,很容易就能和其他的植物區分開來:“巴蒂爾,你覺得什麽情況下,鯊魚會自動跳上船?”
肖恩.巴蒂爾遲疑了幾秒鍾,才猶猶豫豫地給出了答案:“食物?”
通常情況下,鯊魚會為了誘餌,或是誤將漁船上的人當成了海豹或是大魚而跳上船隻,霍普金斯心想,“大白鯊和其他族群的鯊魚也會表演出所謂的自然跳躍,那是種沒有明顯動機的跳躍,我們可以猜測它可能是為了溝通或顯示其優勢以及地位,就像是人類站在高處或是走在前面——這種跳躍往往會很高,而且它們會在那時緊閉嘴巴。”
“別擔心,”霍普金斯說:“也許到了明天,你煩心的事兒就能得到解決了。”
“對了,請注意一下那兩個可愛的小夥子——我是說,紅頭髮和綠眼睛。”
*
巴別塔——機構的“醫院”,一座位於自然奇跡(一塊有著三十層樓高度的巨型岩石)上的人工奇跡,在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折磨與摧毀之後重又站立了起來,依舊是灰色的,高大的,方正的建築物,布滿玻璃窗。
曾經就像是被剖開的腹部那樣慘不忍睹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g區”在所有建築尚未得到關注之前就已經修複完畢,在最初的那段時間裡,裡面空蕩蕩的,那些有幸逃出煙火彌漫的走廊,卻沒能逃下巨岩的“患者”被“獵手”們捉住後直接打了加倍的鎮靜劑與麻醉劑送交“h”區,也就是機構的研究部門,他們在那兒提供了自己所知道,還有不知道的所有信息,不是很多,而且多半沒用。
之後一直到現在,機構的諸多“獵手”還在西大陸各地疲於奔命,只為了彌補這個“大漏子”,要知道,逃走的罪犯殺死的每一個人都將是機構不得不面對的責任與負擔,機構的公關人員已經全體調換了整整三批。
“那麽……那些人呢?” 格列格裡.科索好奇地問道。
負責接待他的醫生不知道該不該說,格列格裡.科索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佩戴在衣領上的小牌子,寶石藍色,確實,在醫生得到的通知裡,這位先生的等級可以說很高,他可以知道那些一般“獵手”都不可能知道的東西:“他們已經安息了。”在被徹底的研究和利用之後,“他們不可能被留下來。”太危險,另外也有被遷怒的成分在裡面,這場暴動造成的影響,就連“機構”的最上層都有所波及。
“機構”的條令與規定變得更加嚴格,如今的g區住客寥寥無幾,只有很少一些被再三確定力量薄弱但有著可觀價值的異能者能被關在這裡,其他的都會被帶進研究所,他們會被藥物和物理雙重控制,飲食隻維持在能讓他們生存的最低限度,排泄經由器械處理,沒有隱私,也沒有人權,凡是會被機構的研究人員視為可能產生危險的事物都會被強製性的第一時間剝奪。
比如西壬,她的能力源自於她的聲音,在研究結束前,她不能被切斷聲帶或是挖去舌頭,研究者們隻得采取與先前的“聖者”一樣的方式——長時間的人為深度睡眠, 需要的時候才會讓她清醒。
“好一個睡美人,”格列格裡歎了口氣,西壬身上那些因為埃博拉病毒產生的皮下出血已經因為康復而消失,當她雙手擺在身側靜靜沉睡的時候看起來可真是既純潔又可憐,一點也看不出這個年輕的女人是個想要一氣謀殺數萬人,並且差不多成功了的瘋子:“你們的研究什麽時候結束?有關於西壬的。”
“你想要把她買回去?”第一次他就是這麽乾的,醫生搖搖頭:“不行,她的能力已經二次變異,危害性太大,她不可能活著。”
“沒關系,”格列格裡說:“只要完整些就好,我認識一個手藝很好的標本製作團隊。”
醫生輕微地擺動了一下腦袋,他已經見過了很多變態,一個戀屍癖實在是沒什麽好稀奇的。
但格列格裡顯然覺得自己還得解釋一下:“在一切結束之前,我想見我的小西壬一面,我得告訴她結局是什麽——她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他微笑了起來:“維多利亞湖的巫醫正在期待著我的小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