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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第211章 彌賽亞(五)
這棟小小的,既不是那麽偏僻,但也不那麽引人注目的小屋子正如任何一座同類型的房屋那樣有著一座錐形閣樓,或許是因為居住人口僅有三個的關系,閣樓被閑置著,空曠,昏暗,遍布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雖然看得出來,主人在最初的時候還是很努力地將之收拾了一番的——用來捆扎包裝新家具的紙箱和紙盒、薄膜、塑膠泡沫、尼龍袋都被折疊和收藏起來,在角落裡堆放的整整齊齊;白色的,或者說曾經是白色的舊床單覆蓋在箱子和瓦罐上面——霍普金斯小心地拉開了床單,灰塵就像是丹麥麵包上的酥皮那樣一層層地滾落下來,在一摞瓦罐的旁邊,他找到了一張舊沙發——基於“樸素”的理念與要求,監理教派的信徒們總是喜歡把每一樣東西用到不能再用為止,這張沙發也是一樣,它被脫去了鮮亮的套子,粗糙的麻布暴露在從黑黝黝的小窗子裡透進來的些許暗淡光線裡,從它綻裂的缺口裡,可以看見失去了力道的彈簧正陰沉沉地萎縮在雜亂的土黃色海綿碎塊與說不清道不明的紡織物裡。

 不過這些並不能說明它已經被主人完全的拋棄了,霍普金斯在木腳和扶手這兒找到了修補過的新痕跡,也許過個幾天,就會有位勤勞的主婦手提著針線盒或是榔頭爬上幾乎與地面呈現七十度陡角的小樓梯——入侵者提起床單,抖了抖,把它翻過來覆蓋在沙發上面,然後把它挪了個位置,好讓它穩穩地立在那扇唯一的小窗戶下面。他在打開那扇窗戶時遭遇到了極其細微的阻礙——那扇窗戶被鎖住了,鉸鏈也因為長時間不使用以及材質低劣而生了鏽——窗戶打開之後,帶著草木氣息的新鮮空氣亟不可待地湧入。雨停了,烏雲散去,清透的月光在沙發上面形成一個奇形怪狀的方塊兒。

 面兒嚴重塌陷的臨時座椅令得大霍普金斯必須伸直雙腿才能舒展身體,洗的乾乾淨淨的手指交叉著,疊放在腹部,食屍鬼按照每分鍾十五次的頻率緩慢呼吸,腹部的溫度逐漸透過漿洗過的亞麻襯衫傳遞到掌心裡——他動了動脖子,解開一個扣子,這家的主人是個矮而強壯的男人,成品襯衫必須經過修改才能讓他穿著舒適。安東尼.霍普金斯卻是又高又瘦——細長的手指在脖子上短暫停頓了一會,灰鷺背部羽毛般的頭髮還有點潮濕,醫生一向不怎麽喜歡人為的風。殘余的水汽滲入了頭枕著的床單,在那兒造成了一大片陰影。

 他閉上眼睛,在幾秒鍾裡進入了自己的記憶宮殿。他沿著長而陡直的通道一路向前,攀上盤旋如鵝腸的樓梯,直到看見那扇門。門後非同尋常的安靜,好像什麽都不存在,食屍鬼在那扇門前面停駐了一會兒,紅褐色的眼睛變得很亮,然後他轉過身去,按住了另一扇門的手柄。

 第二扇門距離那道禁錮著“猛獸”的門很近。式樣也完全相同,令父親略微有點兒吃驚的是,今天這扇門居然被鎖住了——他敲了敲門。門那邊傳來雖然稱不上和緩,但也算不得緊張的氣息,門依然緊閉著,這還是頭一遭,撒沙.霍普金斯拒絕了安東尼.霍普金斯的探訪。

 *

 門打開了。幾個人逆著光站在那兒,為首的那一位身形高大而瘦削。

 撒沙抬起頭。在此之前,他正在研究那張胡桃木寫字台上的抽屜——這種誕生於大半個世紀之前的寫字台裡面通常都有著不下一打的隱秘的小巧機關,好給教士和貴族們保存貴重的珠寶和重要的文件,他並沒想要在裡面找到些什麽,但這裡面確實裝滿了東西——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寶庫,具體有些什麽我們在此就不再贅述了,長達五百年的進貢與積累,即便無法與那個真正的聖地相比——最重要的,哪兒的財富屬於一個國家,而這裡的財富隻屬於一個姓氏,甚至可以說,一個人。

 哈芮.斯特朗雅各,正確點來說,如今的斯蒂凡教士站在門口,每一處都看得仔仔細細,清清楚楚——他的救世主,他的彌賽亞。雖然他弟弟,也就是海曼.斯特朗雅各的行為讓他感到憤怒與不滿,但他得承認,彌賽亞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純潔的,光輝的,芳香的,神聖的……獨一無二,以及,屬於他們的,他的。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果實尚未成熟,它的果蒂還牢牢地連接在那棵罪惡的樹木上,強行拉拽只會讓它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

 “我很抱歉。”

 男孩關上了抽屜,繞過那個寫字台,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那盞從高高的屋頂中心點垂掛下來的銅燈下面,這種造型古樸的燈具下方是完全封閉的,雖然它裡面使用的是燈泡,光線卻是從碗狀的燈托上面朝四面八方投射出去的,這讓撒沙.霍普金斯的臉同樣隱藏在了淺薄的陰影下面。

 “為了迄今為止所有的一切。”斯蒂凡說:“雖然海曼.斯特朗雅各的作為並非出自於我的意願。”

 “這無關緊要,”撒沙冷漠而柔和地說道:“那麽,接下來呢?”

 “我會竭盡全力做出彌補,”斯蒂凡說:“幸好暫時並未出現什麽不可挽回的差錯——比賽已經結束了,依照原有的安排,您的隊員會接收到最好的治療,其他人則隨時可以離開,回到格蘭德,或是別的什麽地方。”

 “包括我?”

 “包括您,”斯蒂凡說:“還有您的朋友,您的父親,任何一個人。”

 “別西卜.比桑地?”

 “他非常好,”斯蒂凡說,從表面看,他似乎毫無芥蒂:“你可以先去看看他。”

 *

 略微有點兒出乎意料的,別西卜.比桑地的處境算不得太差,他同樣被放在了一個房間裡,只是沒有家具和裝飾,屋頂、牆面、地面用黑色與紅色的塗料塗刷著驅魔的符咒和圖形,空氣中彌漫著撒沙已經非常熟悉的,玫瑰與鮮血混雜在一起的氣味。

 最令撒沙喜悅的是,別西卜已經恢復到了他原有的樣子,一個人,一個男孩,沒有多一條胳膊也沒多一條腿,赤裸裸,一絲不掛的身體上除了淤青與輕微出血之外沒有一絲一毫讓人感覺恐懼與不安的地方。

 他昏睡著,胸部的起伏緩慢而有規律。

 斯蒂凡做了一個手勢,一個黑衣教士走上去,往別西卜嘴裡倒了一點藥水,隨即退開,過了幾秒鍾,別西卜就睜開了眼睛。

 “好家夥,”他聲音嘶啞地說道:“這回可真夠刺激的,是不是,撒沙?”

 “能站起來嗎?”撒沙說:“先走,還是和我一起來?”

 別西卜迅速地眨了眨眼睛,他懶洋洋地坐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後是手指和腳趾:“我和你一起走。”

 教士拿來了一套衣服——一件黑色的長袍,沒有內褲,沒有襪子和鞋子,也沒有背心或是襯衫,別西卜拿過來套在自己身上,一邊不引人注意地嘖了一聲。在走廊上走動的時候,他不懷好意地碰了碰撒沙的胳膊:“怎麽樣?我是說……親愛的,有幾年了,我下面還沒這麽涼快過。”他看著撒沙——腰部以下的地方,撒沙的長袍式樣和他非常相像,只是有著說不出的精細與奢侈,另外,顏色是白的。

 撒沙什麽也沒說,他只是堪稱粗魯地攬過了自己的朋友,別西卜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好,他幾乎沒能做出些值得一提的反抗,他確實能走,但也只是能走而已。

 “我們這是要去那兒?”別西卜問。

 “去見見我的父親,啊,地上的那個,”走在前面的斯蒂凡可以說是和和氣氣的回應道:“聖人,傑瑞德.斯特朗雅各。”

 傑瑞德.斯特朗雅各的情況非常不好。

 不過讓人意外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真的能夠看到奄奄一息,生命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的聖人傑瑞德。

 距離上次相遇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而已,傑瑞德卻像是已經度過了他生命中所剩無幾的最後一部分,深紫色與金色的帳幔,雲絮般潔白的被褥裡露出的臉和身體只能讓人聯想到一枚畸形的核桃——乾枯,發黑的核桃,他的血氣被抽幹了, 呼吸若有若無,難以計數的管子從古舊紙張般脆薄的皮膚下伸出,連通到一台又一台的醫療儀器上,奇怪的是他們沒有看到醫生,只看到一個僵硬的,蒼白的,萎縮的,像是會比他的父親更早接到上帝召喚的海曼.斯特朗雅各。

 更奇怪的是,他在看到斯蒂凡,他的兄長,曾經的哈芮.斯特朗雅各的時候無動於衷,在看到撒沙的時候才恢復了點正常的神采,他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斯蒂凡非但沒有阻止,還向旁邊讓了讓,讓海曼能夠直接面對霍普金斯。

 “您說過,如果我需要……”海曼說。

 “當然。”撒沙說:“但就像我說過的……”

 “最好的,”海曼說:“最強的——即便它會帶來死亡——或是別的……”

 “沒那必要!”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其效果如同一把巨錘直接砸碎了海曼的腦袋和脊椎,他眼中瞬間升起的絕望和悲哀足以淹沒整個白鹽城的鹽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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