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長長地歎了口氣,拍拍聶無傷的肩,說不出話來。
早知道聶無傷必有其傷心的故事,卻沒想到會是如此。
一個本該是她父親的男人,既養育了她,又折磨著她,將對她母親的仇恨報復在她身上。她從來沒見過母親,甚至連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該有的孺慕之思也沒有。活著的一百多年,沒有自由,沒有希望,甚至連思想都沒有。
這是怎樣的生活?陌天歌覺得難以想象。如果說,她曾對聶無傷有過那麽一點芥蒂,此時也消散無蹤了。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就算她有過什麽讓自己不快的地方,也並非本心。
她想起,聶無傷曾說過,她之所以能晉階得這麽迅速,是因為松風上人用元魔之氣打通了她的經脈,而這元魔之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發作之時,她就會生不如死。是否這也是折磨的手段之一?
“你的元魔之氣,近期還會發作嗎?”
帶著一些關切的語氣,讓聶無傷恍惚了一下。她道:“自晉階結丹中期,至今還未發作過,我自己感覺,晉階時的靈氣將經脈中的元魔之氣壓了下來,估計近期不會發作。”
“那就好。”
聶無傷望著她,欲言又止。
陌天歌見狀,奇怪道:“怎麽了?”
聶無傷猶豫半晌,終是問道:“你這是……把我當朋友嗎?”
陌天歌挑眉笑問:“不然我為何與你同行?”
聶無傷默然半晌,一直未曾言語。
過了許久,陌天歌才聽她歎息一聲:“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天之驕子,不會將我這樣的人看在眼中,也不會理解……”
原來她在聶無傷的眼中是這樣的形象?陌天歌失笑,道:“你怎知我一開始就是天之驕子?”
聶無傷一怔,說道:“我初見你時,你還只有築基期,那時就已是靖和道君的入門弟子,怎麽可能不是?”
陌天歌歎了口氣,道:“築基之前呢?我二十歲時才入玄清門,在此之時,已是煉氣十層。”
“二十歲就已是煉氣十層,這樣的修煉速度,在大門派精英弟子中,也算得上出色了。”
“不錯,”陌天歌道,“可那時,我只是個五系廢靈根,要靠磕藥才能修煉的廢材。”
她說得平淡,聶無傷聽得詫異:“怎麽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資質,你怎會被靖和道君收為徒弟,又怎麽會這麽年輕就……”
陌天歌笑了笑,說道:“我資質異常,在被師父收入門下之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廢靈根。”
“哦……”聶無傷沒太深究,修仙的世界很神奇,總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哪怕她是結丹修士,也不能完全了解。
這般想著,她問:“既如此,你那二十年是怎麽過的?”
陌天歌垂眸,望著自己的手,慢慢開始說起往事:“我出身俗世,在七歲之前,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女……”
將自己少年的經歷簡略地講述了一遍,將其中不便向他人言說的隱去,等到一切說完,已是小半個時辰後。
聶無傷聽了之後,半晌未曾言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她才籲出一口氣,道:“難怪,難怪你與那些大宗門弟子不大相同,甚至有些地方讓我覺得很熟悉……”
陌天歌微笑:“沒想到自己眼中的天之驕子,也有這樣的經歷?”
聶無傷望著她,認真地說道:“確實沒想到,我還以為你生來一帆風順……”
這樣的以為並不奇怪,只知道她的身份,又見她年紀輕輕修為過人,多半會有如此想法。事實上,那段顛沛流離的歲月,在漫長的修仙生涯中,不過短短數年,修煉的時間越長,越不值得一提。只是,留下的人生印記,卻要比這一帆風順的幾十年還重得多。
曾經什麽都得不到,所以得到以後,她知道去珍惜。曾經生命裡重要的人一個個離去,所以內心漸漸強大,能夠平靜地面對那些風浪。比起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子,她經歷了更多的生死與離別,失去與不平,在面對世事時,才能更豁達。
“所以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別人也在經歷著和你一樣的人生,也在成長,哪怕那個人看起來很討厭。”
“……”聶無傷望著她,若有所思。
“幹嘛這個表情?”陌天歌摸摸自己的臉。
聶無傷歎了口氣,抬頭望天:“我果然太小看別的修士了,總以為自己經歷複雜,體悟與他人不同,卻沒想過,別人的經歷,也許更複雜。”
陌天歌失笑:“我可沒你那麽倒霉,雖然幼失雙親,卻不缺疼愛之人。”
“話是這麽說,我想的卻沒有你通透。”聶無傷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左手的傷還沒好,被黑水腐蝕的地方,還殘留著黑色的痕跡。她又重新將傷處裹了一遍,握緊拳頭,抬頭說道:“這次事情結束之後,我決定四處走走,經歷一些普通修士的生活。你呢,要不要與我一起?”
陌天歌沉吟了一會兒,道:“再說吧,我一時也不好決定。”她到雲中來,是要遊歷,可還有更重要的目的,這一點,卻要見過凌雲鶴之後才能確定。
聶無傷沒有失望,微笑道:“那就再說,最起碼,在回天雪城之前,你我還是可以一處行事的吧?”
“當然。”陌天歌笑答。目前看來,聶無傷為人可信,實力不凡,與她結伴,是件愉快的事。
二人這般說完,請了侍女通知梅城主,不過片刻,那梅城主就派人請她們過去。
“兩位小友。”仍舊是一開始見面的小廳,梅城主笑呵呵地走進門來。
陌天歌與聶無傷都站起身,揖禮:“梅城主。”
梅城主微笑,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她們坐下。
這個動作,本是十分成熟,偏偏他卻貌如少年,還未長成,看來分外不協調。
梅城主在主位坐下,吩咐人上得茶來,方才笑道:“聽說兩位小友答應了本座這個要求,本座十分高興啊”
陌天歌聞言,挑了挑眉頭:“聽說還有許多結丹同道在此,梅城主為何這般重視我們?”
梅城主望著她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直覺。”
“直覺?”聶無傷不解。
“呵呵,”梅城主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態度和善,“天殘道友,身為元嬰修士,自有些奇妙的神通,就如同感應天命一般。”
陌天歌卻笑道:“不知梅城主感應到什麽呢?難道感應到我們可以過關?”
“這倒不是,感應不是預言。”梅城主笑道,“只不過,我觀二位小友的言行,再加上一些經驗,總覺得此次若有人能過關,二位小友的可能性比較高。”
元嬰修士的眼光自是不同尋常,隻粗粗一面,就已經看出陌天歌與聶無傷的實力不凡,過關的可能性就比那些實力普通的修士要大一些。
目光在陌天歌與聶無傷二人身上繞了一圈,梅城主又笑道:“我觀二位小友,修為不凡,靈寶不差,年紀也不像很大的樣子,想來應該有師承吧?”
雖說修仙界不乏自立自強的例子,可擁有師承者必定比散修容易許多。散修多為低階修士,因為他們資質多半低劣,築基丹又難得,能晉階築基的已是極少,結丹的更是萬中無一,這機率,比宗門弟子低得太多了。因為修煉不易,散修多半顯得滄桑,哪怕外貌年輕也是一樣。
但陌天歌與聶無傷二人卻不是這樣,不論是從外表還是氣度,一看就不像散修的樣子。
聽到這個問題,陌天歌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晚輩確實有師門,只是不便言說,望前輩見諒。”
聶無傷亦道:“我也是一樣。”
梅城主聞言一笑,道:“看來兩位小友身份不凡啊,本座沒看錯人。”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既如此,本座這就安排兩位小友一同進秘地試練。”
“梅城主,”陌天歌問道,“這試練是隨時可以去的嗎?”
梅城主搖頭道:“按理說,試練之地隨時可以開啟。不過,本座不瞞兩位,發現這處秘地後,本座就集全星落城結丹以上修士之力,布下了一個禁製,保證短期內此地不會被外人發現。要開啟這個禁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本座想等請到的結丹修士到達一定的人數,再將之開啟。”
梅城主這番話合情合理,陌天歌與聶無傷都點了點頭。
“那麽梅城主決定什麽時候開啟?”
梅城主道:“兩位小友決定加入的話,那就有十幾人了,這兩三日內就可開啟。”
“好吧,如果決定了何時開啟,還請梅城主告知一聲。”
“這是自然。”梅城主起身道,“過一會兒,本座就讓梁長老向兩位詳細說明注意事項,希望兩位在這幾日間好好準備。”
“這是自然。”主人有送客之意,陌天歌與聶無傷都站了起來,“既如此,晚輩二人先告辭了。”
梅城主含笑:“兩位小友自便。”
再次向梅城主揖了一禮,二人走出小廳,在侍女的帶領下回風荷院。
等到進了風荷院,確定無人可以窺探,聶無傷迫不及待地問:“你覺不覺得有問題?”
“不好說。”陌天歌緊蹙著眉頭,“十幾個結丹修士,太亂了……偏偏他又提醒,這試練雖然不要人命,其他人卻是可以偷襲的,我看我們步步都得小心。”)書友們快關注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