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引子入彀
新營四營,每營五千人,統共兩萬,營中設提督、副將、參將、千戶、百戶,雖然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但和任何地方一樣,都少不得有塞進來hun資歷的人。只不過,這兒比起隻拿俸祿不乾實事的京衛,卻好歹也得是有些真材實料才能進來的。立營一月有余,這裡裁汰掉的兵將已經有三位數,補進來的人卻仍是兩位數,因而武陵伯次子朱方銳能留下來,一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楊進周雖命秦虎留意這個塞到自己旗下的貴公子,可起初也確實沒想到朱方銳有些真才實學。不說其他,據秦虎回報,朱方銳不但能夠每日參加極其辛苦的操練,還大清早起來加練弓馬,傍晚加練擊刺之術,而這些都是避開旁人偷偷進行的。眼看這人不是想象中的紈絝,他不禁動了惜才之心,更是命秦虎多多留意。
這一天難得休閑一下午,一應軍官吃飯時不知如何打起了賭來,朱方銳禁不起ji,三言兩語就答應了和人相撲比試,賭注便是三個月的祿米。幾個百戶原本隻當他是銀樣鑞槍頭,可是當他剝了上衣和人連比了三回,三戰全勝之後,一旁的哄笑聲漸漸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面相覷。到了最後,眼見朱方銳七戰皆捷,秦虎終於在眾人的攛掇下登了場。
精赤上身的兩人不過搭手一試,就大約明白了對方的斤兩。朱方銳年輕氣盛,試探之後就不由分說用左肩重重一頂,隨即就雙手猛地往人tui間一拉一送。然而,前幾次屢試不爽的招數在這兒卻失了效,那黑塔般的秦虎非但一動不動,而且還順勢一手托著他的背往前一摔。猝不及防之下,再加上雪地不好立足,他竟是險些踉蹌摔倒,好在著地之前屈膝一頂一轉,這才沒出洋相。
小試一番後,兩人接下來便僵持了起來。一個被韃子擄去多年,一身的好身板之外,又是戰場廝殺多年;一個是自幼嗜武如命,家裡一撥又一撥請來武師教導,有肯下苦功夫;再加上全都是天生的大力,一時間竟是難解難分。直到身上滾得都是雪和泥,還是秦虎揪著一個空子一個漂亮的頂摔,把朱方銳狠狠摔在地上,可還沒松一口氣,地上的人就一個鯉魚打ting跳起身,不服氣地嚷嚷道:“不行,再來”
“哎喲,輸了就是輸了,還來什麽來要剛剛咱們都來這套,那你哪能贏那麽多場”
“就是就是,誰不知道秦老大的相撲在營中無敵手,我說二公子,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回去再練三年”
哄笑聲中,有的是善意的打趣,有的卻在後悔三個月祿米,終究大多數人都是幫著秦虎哪怕他們不看他是提督的親信,也有替大夥扳回場子的情分在。隻朱方銳哪裡管這麽多,不由分說一定要再比一場,於是在無數人的起哄聲中,秦虎無所謂地拍了拍脯,這一回卻沒用多少工夫又把人摔了一回,接下來又是第三次第四次。當他第七次把人重重摔在地上時,朱方銳掙扎了好幾下,終究是沒站起來,一時間躺在冰冷的地上直發愣。
“怎麽樣,這回服氣了”
秦虎居高臨下地看著壯實如牛的朱方銳,問了一句之後發現人沒回答,他便就勢蹲了下來,嘿嘿一笑道,“怎麽,這就灰心喪氣了你的相撲是不錯,可大約是和那些宮中表演的力士學來的,好看不實用,真正動手見血,你絕對沒見過”
“你怎麽知道我沒見過”朱方銳挪動了一下脖子,可終究齜牙咧嘴好一陣也沒能坐起來,於是就這麽躺著不服氣地問道,“我和人對練的時候,也傷過人”
“那有沒有拗斷過人的胳膊,卸下過人的大tui或者說,扭斷過人的脖子”見朱方銳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兒,秦虎就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左頰說,“你說的見血,也就是什麽磕破擦傷,哪裡算是真正的見血要想贏我,去戰場上磨兩年再說”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沒好氣地衝四周圍目不轉睛的軍官們擺擺手道:“哎,別聚在這了,一身的泥漿雪水,都回去好好洗洗,否則讓上頭的大人們看到了,又是一頓臭罵剛剛他贏了你們七回,我也贏了他七回,大夥兒正好都扯平了”
一眾軍官無不是大松一口氣。三個月祿米看看沒多少,但不少人都是靠這些養家糊口的,真拱手讓給了別人,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落得斷糧的窘境。於是,轟然散去之前,心中感念的他們自是又嚷嚷了些老秦講義氣之類的話。而在地上躺了老半天的朱方銳終於掙扎著坐起身來,卻是狠狠瞪著秦虎。
“是你贏了我,賭注都是你的,和他們什麽相乾”
秦虎瞧著這滿臉認真的貴公子,心裡好笑,當即抱著雙手問道:“我說朱二公子,你知道三個月祿米有多少”
“別叫我朱二公子”朱方銳粗聲粗氣地嚷嚷了一句,隨即瞪著秦虎說,“不就是每月十石米嗎,三個月也就是三十石米,折成銀子頂多十幾兩。”
“你說錯了,如今天下太平,米賤銀貴,三十石米還不到十兩銀子,也就是你一個月的月錢,可他們卻得靠這個養家糊口”秦虎聳了聳肩,見朱方銳流lu出了貨真價實的訝sè,他才攤手笑道,“別看我。我追隨提督大人多年,老太太和大人都當我是自家人,我不用擔心家用,所以才不在乎這點,和別人不一樣。”
秦虎毫不避諱和楊進周的親近關系,再加上人家貨真價實比自己強,朱方銳自然而然對其生出了幾分好感,這會兒拉住秦虎伸過來的手站起身之後,他就沒好氣地嘟囔道:“我怎麽知道他們都在乎那些錢,看他們一個個挑我相撲,還以為都很厲害來著”
“他們那是以為你出身勳貴,是個銀樣鑞槍頭好欺負,誰知道你這人是怪胎,早上弓馬傍晚擊刺,練起武來不要命的,比我家大人的內弟還要瘋些。”秦虎放開手,見朱方銳lu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便順口問道,“說起來你是勳貴子弟,這麽拚命幹嘛”
“勳貴子弟我是庶出,要是不好好努力掙個前程,難道在府裡看別人一輩子臉sè”朱方銳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一聲道,“要不是我從小就懶得念書,認了幾個字之後就成天舞刀弄槍,父親想著我到軍中,不但沒人和大哥爭了,而且還能多條路子,也不至於對我練武這麽上心”一時口快說了這麽多,朱方銳突然警醒過來,心裡大為後悔,盯著秦虎就粗聲粗氣地說道,“這些話不許對人說,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哦,你怎麽對我不客氣”秦虎如今也算是老兵油子,自然不會怕這個壯實少年。見朱方銳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衝其背後躬身行禮道,“大人。”
這一招頓時嚇了朱方銳一跳,背轉身瞧見靜悄悄一個人沒有,他立時怒形於sè回過頭來,結果就看到秦虎赫然是笑得前仰後合。他一時氣昏了頭,拎著拳頭衝上去就打,結果才沒兩下招手就被人扭住了胳膊。他反覆使勁,結果胳膊都險些脫臼了也沒能掙脫。
“總而言之,你還嫩了些”
秦虎趁其不備放開了手,眼見朱方銳踉蹌仆地,他猶如利箭一般伸手一撈一扯,把人帶得站直了,這才拍了拍手走人。結果沒走上兩步,背後就傳來了一陣疾風。他側身一躲,堪堪躲開了那打向背後的一拳。
一拳落空,朱方銳見秦虎根本不回頭,就這麽大步朝前走,不禁氣急敗壞地叫道:“喂,你等著,下一次我一定會勝過你還有,轉告楊提督,請他有時間一定和我比一場”
“你這是說真的”秦虎這才停下步子轉身,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方銳好半晌, 這才懶洋洋地說道,“這麽說吧,要論相撲,就連我家大人都比不上我;要說擊刺,他也就和我差不離;但要說弓馬,他卻比我強多了。而且,我家大人為何要與你比試難道你以為打仗就只靠萬夫不當之勇回頭我就對我家大人說,你就想當個身先士卒的馬前卒,別費力氣了。”
秦虎說完話這麽一走,朱方銳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醒悟過來,撒tui就追了上去,到了近前一面伸手攔,一面還兩眼放光地問道:“你是說,提督大人知道我他怎麽知道的,真不是因為我是武陵伯府的公子那你能不能替我引見引見”
知道你朱方銳確實是因為武陵伯府,至於其他那還真是誤打誤撞
秦虎心裡苦笑了一聲,但面上少不得裝出了高深莫測的表情。當把這個自己跟上來的家夥帶進了楊進周的營房之後,他就立時退了出來,站在外頭的屋簷下看著那冰棱子發呆。
雖然不知道大人幹嘛要注意這朱方銳,可總脫不開朝中事。只希望這怎怎呼呼的傻小子能運氣好些,別卷到那些頭等麻煩的事情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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