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五十六章婚期(下)
時間一天天走向歲末,陽寧侯府仿佛從此前的多事陰影中走了出來,平添了幾分喜慶的氣氛。序齒第二卻是實質上居長的陳冰出嫁了,接下來的少爺們幾乎全都定下了婚事,剩下的只有還不到十歲的那幾位,而且一戶戶定下的人家都是異常體面。哪怕下人們知道上頭主子們仍然是面和心不合,可這並不妨礙他們走出門去腰杆挺得筆直。
而對於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朱氏來說,這一日宜興郡主派了趙媽媽來,竟是說要把原本定在臘月裡的婚事提前到十月十六盡管家中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了之後就一直在預備,可這樣的突然提前仍然讓她唬了一跳,追問緣由之後方才轉憂為喜,立時滿口應承了下來。趙媽媽前腳剛走,那一頭江氏親自從鏡園趕了過來,也是商議的同一樁,等到了中午,這消息就傳到了陳瀾手中,正在做針線的她一不留神,那繡花針就再次扎著了手。
“,您怎麽這麽不小心”跑來報信的芸兒趕緊接過了繃架,見陳瀾怔怔地將手指放在嘴裡吮吸了兩下,她這才咧嘴笑道,“橫豎都已經是定下的,早兩個月遲兩個月有什麽打緊橫豎家裡預備得都差不多了,如今趕一趕就行了”
“你呀……什麽時候改改這牙尖嘴利就好了”
一旁的沁芳連忙打岔,而陳瀾終於恍然回過神來。她上輩子沒有嘗過相戀相守的滋味,這輩子卻這麽快就要嫁人了?此時此刻,她半點也沒有平日為人處事時的鎮定自若,取而代之的則是說不出的茫然,就連芸兒在旁邊嘰嘰喳喳攛掇著她趕緊去蓼香院都沒聽見。
這一日的午飯,陳瀾自是在蓼香院裡陪著朱氏用的。江氏一走,朱氏就把她喚了過來,把事情原委一一說了,此時吃完午飯上茶之後,她把丫頭們一一遣開,又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地說:“我活了大半輩子,沒看準幾個人,臨到老這雙眼睛卻終於亮了。能看著你出嫁固然好,可按照我的本意,是想多留你幾日的。可你的未來夫婿還有大用,也是耽誤不得,自然得以你們的將來為重。這成婚的事,連頭到尾差不多也是要大半個月,過幾日就要開始了。”
陳瀾自然知道,哪怕不是禦賜姻緣,為了把這場婚事辦得風風光光,朱氏也必定會極力操辦,更何況如今有了那鋪張的由頭?於是,聽著朱氏說江氏剛剛過來時提到,因為眼下時間緊迫,之前賜婚之後因家裡多事,楊家也雜七雜八忙不完,所以隻曾過小帖文定,放聘禮的日子定在月末,如今卻得改在這幾日了,到時候該請誰觀禮等等規程,她隻覺得原本躁動不安的心情漸漸定了。
“我已經對鄭家的說了,今晚上連夜就把添箱禮時賓客的單子列出來,回頭再讓小四這個當弟弟的親自寫請柬,盡早送出去,也讓大夥都有個預備。你母親雖說有身子,可只要能夠走動,必定是要來的,再加上其余各位夫人奶奶,十幾二十位還是少的,到時候就擺在福慶堂裡正好,一人一張幾子,也少拘束些,我這裡畢竟地方小,憋得慌……”
長長的一番話聽完了,陳瀾隻覺得心頭滿溢的都是溫暖,人也不知不覺靠進了朱氏懷裡,到最後便輕聲說道:“全憑老太太安排就是。”
“好孩子。”朱氏一把攬過了陳瀾,眼圈不禁有些紅了,“你婆婆瞧著是好相處的人,出嫁之後也別忘了常回來看看我這老婆子,還有小四。他要是知道了你這麽早出嫁,恐怕又得悶悶不樂一陣子了”
正如朱氏所說,晚間回家的陳衍得知陳瀾十月十六就要出嫁,那張嘴頓時驚訝地張大著合不攏了,很勉強地道了聲喜,可看那表情怎麽都是不樂意。陳瀾哪裡不知道小家夥的別扭情緒,吃過晚飯姐弟倆一塊回房時,她就直接拉著陳衍去了他的屋子。借著看窗課本子的借口說了一番題外話,她就把露珠春雨檀香三個丫頭打發了出去,然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人。
“姐,你這樣看我幹什麽”陳衍坐在炕上,不自然地扭來扭去,可見陳瀾就是隻笑不說話,他才小聲囁嚅道,“我原本以為還有三個月,誰知道會那麽快,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陳瀾看著小家夥那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指頭在那額頭上戳了一下,旋即才笑道:“你沒有心理準備,難道我就有?要說擔心,那也該是我才對。倒是你,又不是以後就見不著了。鏡園你也是認得的,楊太夫人也喜歡你,你楊大哥更是沒有兄弟姊妹,閑來無事多往那兒走走,難道還能有人說你的不是?”
“對啊”
陳衍這才反應過來,頓時猛地一拍巴掌道,“鏡園和韓先生家只要穿過北城就行了,我以後天天去蹭飯都行……”
話一出口,他才醒覺到自己的語病,頓時有些訕訕的:“姐,我是真舍不得你。這麽多年,只有咱們姐弟是相依為命一直這麽過來的……”
“我怎麽會不知道。”陳瀾招了招手,見陳衍從炕上那頭跳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身邊,她便將其輕輕攬住,又用手撥了撥他整整齊齊的頭髮,隨即欣慰地笑了,“要是你還像從前那樣衝動不懂事,我就是出閣了也放心不下,可你如今已經是有大人模樣了,我也沒什麽不放心地。要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日後不但我這個姐姐還得靠你在後頭撐著,就是老太太也得靠你。你已經大了,是家裡的頂梁柱,明白了麽?”
“嗯”陳衍重重點了點頭,隨即攥著拳頭說,“我不會輸給三叔的”
剛讚了小家夥沉穩,這會兒人就衝動地直接把陳瑛給撂了出來,陳瀾不禁啞然失笑,卻再沒有數落他什麽。等到離開陳衍那院子踩著月色回到了自己房裡,收拾一番上了,她卻靠著彈墨方枕有些失神,伸手去撩帳子的時候,就聽見了在前踏板上值夜的紅螺出了聲。
“睡不著?”
“嗯……”
“我給您唱隻民謠吧。”
深秋的夜晚已經是寒意深重,紅螺卻不知不覺把手臂伸到了被子外頭,此時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這具楠木垂花柱拔步,輕聲哼了起來:
“七月晴皎皎,
磨鐮割好稻。
稻香千裡聞,
隻盼郎來到。
郎立清溪頭,
妾坐青山坳。
相對長依依,
不知歲月老。”(注1)
婚期一下子提前了兩個月,陽寧侯府上上下下自然是少不得忙碌了起來,就連陳瑛也破天荒過問了幾句,但得知朱氏一應包辦了,差了鄭媽媽等幾個每人統管一樣,他自然也就索性撂開了手,雖說日日回來,可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轉眼數日過去,就在府裡各色人等最忙的時候,蘇家老太太陳氏卻帶著蘇婉兒登了門。
朱氏如今忙活陳瀾的婚事還來不及,哪裡耐煩見這麽一個市儈,當下以自己病了推脫不見,可不料想鄭媽媽出去了一會兒就匆匆回轉了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老太太,她不肯走,我送的回禮很不輕了,可她竟是不肯收,說是今天上門是為了商議蘇公子和四的婚事,還撂下了幾句很不好聽的話。萬一撕破了臉,我怕……”
“這個死皮賴臉的老太婆”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朱氏又問道,“那老2媳婦呢?四丫頭怎麽說也是她的女兒,這時候倒是會把麻煩事推了給我?”
鄭媽媽聞言頓時有些不自然,又壓低了聲音說:“我剛剛去紫寧居問過,祝媽媽出來見的我,很尷尬地說二夫人前一陣子小日子,結果卻一直……不太乾淨,正悄悄去請人來調治,不好多動,很是賠了一陣不是。老太太可還記得前時三老爺請過來的那個劉太醫?一直都是他給瞧的,如今這毛病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是腦子糊塗了,老三薦的人我都不敢用,她居然敢信,有什麽病也是自找的”
話雖如此,朱氏此時知道自己不得不見,於是就意興闌珊地吩咐鄭媽媽出去把人接進來。待到陳氏和蘇婉兒進來,不過寒暄一兩句,陳氏就開門見山道出了此行的正題。
“聽說三的大好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六,實在是令人歡喜。不過,十月倒是不止這一個黃道吉日,十月二十八也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不若一個月裡雙喜臨門,把我家儀兒和四的事一塊辦了。”
由於先前陳瀾的婚期定的是臘月,接下來陳灩的婚事得避開正月,就要推到了二月去,所以此時陳氏一開口就是要把婚事提前到十月,朱氏不禁大吃一驚。還不等她想出什麽話駁回了,陳氏就自顧自地笑了笑。
“咱們雖是小門小戶, 可自打定下事情,各種預備也就都齊全了。如今儀兒也正在等著吏部選官,若是成了,年末年初正是忙活的時候,再到那時候操辦未免來不及。再說,婉兒的年紀也不小了,她比三她們還大了些,這婚事一味拖著,恐怕也不是一回事吧?前時吏部文選司一位主事正好提過,想要娶一位好人家的姑娘續弦……”
見蘇婉兒面色慘白,攥著帕子一聲不吭,想起那會兒陳氏答應自己好好的,蘇婉兒的婚事不會貿然做主,朱氏頓時恨得牙癢癢的。盡管她不再指望晉王能夠繼承大寶,但也不能看著晉王妃只靠一個女兒在王府中度日,最好的法子就是挑一個自己能拿捏的嫁過去為側室夫人,而要符合親王夫人這身份的人並不是那麽好尋的,更何況還得甘心情願。而陳氏急忙想著迎娶,說來說去不過是指望盡早得到那份嫁妝
於是,看著面露得色的陳氏,她便冷冷地打斷道:“不用再說了,十月二十八就十月二十八,就這麽定了”
注:比較喜歡當年現編的這首民謠,直接從《c.g.繚亂》裡頭拿過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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