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不動,不代表別人不會動。
管笙隻覺得眼前一花,風月身形一閃已經攔在了唐子昔面前,雙眉一挑道:“你還不能走!”
唐子昔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方才她都沒跟這個女人計較那一簪的事,沒想到對方反而攔起她的路來了。
雖然她武功不如人,但是不代表她就怕了。本來因為唐謙智的事她就焦慮不安,加上被追殺了一路,任她再能忍也要憋出真火了。再說就現在的局面,真要打了起來她也不是沒有手段的。
她摸了摸懷中那個硬物,鄭天凌說這裡面的天雷彈是在黑市買的,是江湖上以製造兵器、暗器聞名的奇巧門的作品。以她闖蕩江湖幾個月的眼光看,眼前這個女子絕對不是一般人,多半還有其他的身份,想來也知道天雷彈的名頭。就算不知道也沒關系,經過昨夜鄭天凌在流螢河上丟下的那一顆之後,她相信大半個洛陽城都知道了這個可怕的東西。本來她是打算在危急關頭逃命用的,現在嘛,她不介意讓對方先嘗嘗滋味。
只可惜唐子昔此刻被怒氣衝昏了頭腦,卻沒有想到若是真的炸上那麽一顆,在這繁華無比的大街上又如何逃得掉?就算逃掉了,又能不能接受誤傷他人的悔恨與自責。
她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道:“你想怎麽樣?”左手已經不動聲色地扣在了懷中盒子的搭扣上。
風月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動作,與她對視了片刻,忽然咯咯笑了起來,衝她飛了個媚眼似有所指地道:“外面那麽多官差,如果妹妹就這樣走出去,跟他們撞上就不妙了。眼看就到用午膳的時辰了,若是妹妹不嫌棄,一起吃個飯如何?”
管笙聞言側過頭,有些驚喜地看向風月。就連他也以為風月是要找唐子昔的麻煩,沒想到居然是邀請她一起用膳。
唐子昔心中冷笑了一聲,表面卻禮貌地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需要!”
“這麽客氣做什麽?”風月一臉的笑意吟吟,衝管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你跟我小弟關系這麽好,別說是請你吃飯了,便是住在我這無邊樓又何妨。”
“二姐你胡說什麽!我跟這位姑娘素不相識。”管笙被這突然轉變的畫風弄得一臉窘迫,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匆匆上前一把拉開風月,卻不小心對上唐子昔疑惑的目光,趕緊扭過頭道,“對不住了姑娘,我二姐就喜歡胡說八道。”接著不待對方說話,有些慌亂地指了指左邊的小路道,“順著這條路走,一直走到盡頭然後左轉就會看到一道側門,從那裡就能出去了。”頓了頓又補充道,“那邊平常沒什麽人去,應該很安全。”
唐子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轉身走了。在轉身的一瞬間,一直藏在懷中的左手也伸了出來——珍貴的天雷彈算是保住了!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風月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一絲淡淡的煞氣浮現在了臉上,哼了一聲道:“理由!”
“因為我欠她一條命!”管笙不假思索地答道。
風月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顯然並不相信,追問道:“何時?何地?”
“大約半年前吧!”管笙認真想了想,道:“那次主人吩咐我在承恩街的鍾塔附近接應,沒想到馬突然受驚把路過的一個人撞了。本來以為賠些銀子就算了,沒想到一番爭執之下才知道,對方是苟惲的兒子……要不是這位姑娘把那個人趕走了,我一定趕不及……後果不堪設想。”說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顯然有些懼怕口中的那個主人。 “半年前?不就是主人計劃逃離洛陽的那段時間嗎?”風月喃喃地道,臉上浮現出回憶之色,不過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個問題,“可我記得你說的是一個公子哥兒救了你?這個可是個如假包換的大姑娘。”
“不會錯的!”管笙肯定地點了點頭,鼻翼微微動了動,道,“我記得她身上的味道。對,就是她,錯不了。”
“我相信你的判斷!”風月嗯了一聲,居然就這樣接受了他這個解釋,點頭道:“看在她救過你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不過看樣子她現在的處境極為不妙,二姐多嘴提醒你一句,若是你有其他的心思,我勸你最好收起來。大事要緊!主人可是來信督促好幾回了。”
“我知道!”管笙的神色有些黯然,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左邊空無一人的小路。若不是因為擔心壞了大事,他絕對不會就這樣讓救命恩人離開的。
風月聽到他低落的聲音,忽然有些於心不忍,再次開口道:“若是我們能順利地將那個人救出來,她又還活著的話,我幫你報這個救命之恩。到時候帶她一起走!”
“多謝二姐!”管笙還是有些無精打采,卻勉強衝她笑了笑。此刻他心中想的是,若是二姐知道了這個女子的真正身份,還會不會說出帶她一起走的話。好在對方沒有問,他也不會主動說。否則的話,怕是頭一個要將對方抓住的就是他這個二姐。
倒不是因為風月想要到官府領那幾個賞錢,而是窩藏逆犯的罪名沒人擔得起。
風月可不知道他心中想的這些,見他還是愁眉不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收到消息,過幾天七皇子大婚,那個人再怎麽深居簡出也肯定會出現。我到時候安排一下,一定給你機會親手殺了苟誕。”
“當真?”管笙聞言猛然抬起了頭,頹廢的神色瞬間消失不見。
“二姐什麽時候騙過你?”風月有些心疼地去摸他的頭,卻被管笙尷尬地避開了。
少年囁嚅著道:“二姐,我已經長大了!”
風月聞言有些失笑,認真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發現他長高了許多,已經高出她足足半個頭了,唇邊也冒出了稀稀拉拉的胡須,當初那個追著她要糖吃的小鬼頭已經長大了。
她用手指頭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道:“能耐了!小時候哭著喊著要二姐幫你洗澡,現在長大了,摸摸都不行了。”
“二姐!”雖然現在已近秋天,管笙的額頭卻冒出了汗。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風月笑道,“很久沒一起吃飯了,今天陪二姐吃個飯吧?”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眼前一臉為難之色的少年,半晌後見對方終於點了點頭,不由喜道,“我這就吩咐吳掌櫃去準備!”
“啊——”
就在姐弟相處融洽的時候,一聲慘呼遠遠傳來,雖然隔著幾重門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風月一下就聽出正是吳掌櫃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冷漠的聲音下令道:“給我搜!膽敢有包庇縱容者,殺!”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
一群士卒殺氣騰騰地闖進了無邊樓,尖叫聲、器皿被打碎的聲音接連傳來,其中還夾雜著於媽的大嗓門:“你們這是幹什麽?我們老板娘可是跟許多貴人都有交情的。哎喲……”
不過她也就喊完這一句便沒動靜了,不知道是被嚇著了,還是被打暈了。
場面聽起來更亂了。
“快去鴻臚寺找國師!”風月匆匆丟下一句轉身就跑。
“二姐!”管笙開口叫住了已經跑出去很遠的風月,見對方回過頭一臉鄭重地道,“小心!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風月笑了,揮了揮手跑遠了。
管笙也迅速轉身離去。
……
這條路果然很僻靜,一路上不止沒有看見人,連野貓都沒有一隻。只是路邊的雜草有些深了,而且散發著陣陣異味。
唐子昔一路都皺著眉,等到她站在側門旁邊,總算知道了原因。
原來這是無邊樓專門倒垃圾的地方, 狹窄的巷子裡擺了一排差不多半人高的大木桶,而且大部分都裝滿了,裡面不是泔水就是糞便。一陣陣惡臭隨風飄來,熏得她差點吐了出來。
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從糊滿了汙穢物的木桶邊走過,雖然她現在渾身上下也乾淨不到哪裡去,還是不想這種帶著異味的東西蹭到身上。
“小心!”
就在她順利地穿過木桶群,只差一步就要走出去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胳膊一緊,整個人被猛然一拉,頓時一個狗吃屎摔在了地上。那人的力氣極大,差點沒把她的胳膊給扯脫臼。
她有些惱怒地抬起頭,剛見到一張帶著歉意的紅臉龐,便被身後傳來的巨響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裝滿了泔水的大木桶剛好砸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餿臭無比的泔水流了一地,若不是那個人及時扯了她一把,怕是就要免費洗個餿水澡了。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濺到了她的身上。
唐子昔見狀差點當場暈了過去,再也沒忍住,頭一偏便吐了出來。可她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所以隻嘔出了一些清水。
那個人不停地道歉:“對不住,我手滑了一下沒扶住。要不要帶你去洗洗,我家就在附近不遠。而且我倆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應該能穿。”
唐子昔瞪眼看了看對方虎背熊腰的身材,柳眉一豎就要發怒,誰知道一抬眼看到胳膊上黃黃綠綠的東西,再次伏地吐了起來,這一次來得比方才還要猛烈,把膽汁都給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