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唐子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身子不由自主前傾靠近了對方一些,確認道,“你方才說《山河圖》?天罡教的《山河圖》?”
若是他說起別的,唐子昔還真不一定知道。但是這個《山河圖》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雖然當時天罡教教主風姝說起《山河圖》的那些話大多數她都忘了,但是卻記住了最關鍵的兩句,一是《山河圖》乃是一幅蘊含著天地真理的畫卷”;二是她們的鎮教神功《輪回訣》便是從這裡面悟出來的高深武學。而當初在陵墓之中,蘇璟也對《輪回訣》讚不絕口,這在她的心中更是無形地拔高了其的位置。
她萬萬沒想到,那麽多高人都爭搶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一時間有些激動得難以自已,連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徐清遠頜首道:“你說對了一半,《山河圖》確實曾經被天罡教搶去過一段時間,但並不是他們的。”說到這裡他本來暗淡無光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光芒,“數百年,有一位佛門高僧,不忍世人受盡七情六欲之苦,所以在坐化之前特意留下了這一幅《山河圖》,並將其掛在了寺廟的大殿之內,讓每一個有機緣的人都可以觀摩體會,從而領悟其中蘊含的天地真理。”
“這位高僧是真正的心懷慈悲。”唐子昔聞言不禁肅然起敬,感歎道。
徐清遠微微點了點頭,接著道:“可惜後來有人貪念作祟,漏夜偷走了這幅畫,從此下落不明。直到數十年後一位武學奇才突然在江湖上出現,以一套名為《輪回訣》的武功打遍天下無敵手,大家這才知道那《山河圖》原來是落在了此人的手中。這位便是天罡教的第一任教主公孫青妍。”
“公孫青妍!”唐子昔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奇道,“這位教主也是位女子?”
“確實是位女子!”徐清遠的臉上浮現出欽佩之色,道,“這位公孫教主竊取佛門至寶固然有欠妥當,但是她也做到了很多男兒都沒做到的事。”他沒有說對方到底都做了什麽事,只是微微歎息了一聲,似乎也在為這位女子的命運感歎。
“這位公孫姑娘還真是位奇女子!”唐子昔沒留意他的表情,只是在心中對這位教主升起了無盡的欽佩。為什麽同樣身為女子,她就只能如同羊羔一般任人宰割,而對方卻可以縱橫天下笑傲江湖,並且憑一己之力創造了天罡教。
這讓她在欽佩之余又有些羞愧,第一次對自己以前的不學武功論產生了動搖。
以前她認為武功乃是世間的萬惡之源,只有那些喜歡打打殺殺的人才會去刻苦鑽研,目的是為了讓對手更快更慘地死去。而她卻從小接受佛家思想的熏陶,對世間萬物皆有悲憫之心,別說是踩死螞蟻,便是折下那些怒放的花枝也會讓她心生不忍。按照她之前單純的想法,若是世間沒有了武功,那麽死的人就會少了,大家的生命也就得到了保障,自然就能安居樂業。所以,當初無論她父親唐明儒怎麽說她都死活不肯學武功,只是想從自己做起杜絕武功在世間傳播。
可是自從這次出來之後,她才慢慢體會到,武功不僅是殺人的利器,還可以是救人的良方。只要擁有這把利器的人運用得當,同樣可以救人、幫人。而同樣的,就算是不會武功的人,如果想要行凶、作惡,有的是千百種辦法,武功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外力罷了,只有人心才是真正的根源所在。
徐清遠緩緩開口道:“當今世上,也只有德高望重的了塵大師才有資格保管這件至寶,
也只有他才能保管好這件至寶!若是落在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手裡,江湖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徐某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了。所以,徐某請求姑娘,一定要親手將其交到大師的手上。” 唐子昔的心咯噔一下,目光根本不敢與之對視,手指撚著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地道:“此物實在誘惑太大,若是前輩真的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我,晚輩自問還沒那個自製力不去偷看,所以,所以……”說到這裡她乾笑了幾聲,似乎想這種方式掩飾那份尷尬。
徐清遠似乎笑了,聲音也帶上了一絲輕快之意,道:“方才我說過了,每個有機緣的人都可以看。如今我將它托付給你,你自然也算是其中之一。”
唐子昔聞言大喜,舉起右手道:“晚輩對天發誓,一定將那東西親手交到方丈大師的手中,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看到。若違此誓,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徐清遠點了點頭似乎非常滿意,不過接著想到了什麽,歎息道:“可惜你現在的武功實在太低了,若是讓你就這樣出去,莫說是黑羅刹,便是一些普通的江湖人士也應付不了。”
唐子昔聞言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道:“晚輩以前確實疏於練習,要不,前輩還是另……”
“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徐清遠卻根本沒聽她說什麽,自顧自喃喃自語了一番。然後伸出枯瘦的手在草席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枚指環,道,“你把這個帶上,應該能助你化解一些危機。到時候一並交給了塵方丈即可。”
唐子昔沒有矯情,而是雙手接過指環,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面色凝重地道:“晚輩一定好好保管,定不負前輩所托!”
徐清遠頜首道:“小姑娘,你且附耳過來!”
唐子昔趕緊走過去蹲下,將腦袋湊了過去。
只見徐清遠的嘴巴蠕動不停,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唐子昔卻聽得連連點頭,目光還有意無意地瞟向對面的牢房,可惜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牢房裡的那個人是生是死,只是見到一個靜靜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影。
足足說了好一陣,徐清遠才停了下來,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唐子昔道:“位置可都記清楚了?”
“都記清楚了!”唐子昔重重地點了點頭。
徐清遠疲憊地揮了揮手道:“去吧!”
唐子昔回過頭看了重新躺下的身影一眼,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奔過去抓住牢門用力拍打著,嘴裡大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一直叫了十幾聲,外面才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個破鑼似的的嗓門吼道:“嚎喪啊!再嚎老子毒啞了你!”
很快,通道的盡頭便出現了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提著一根生滿了尖刺的鐵棍虎視眈眈地盯著牢房,口齒不清地叫道:“方才是誰打擾爺爺喝酒?”
“我!是我!”唐子昔慌忙從欄杆間伸出手,衝著漢子不停地招手道,“這位大哥,這位大哥!我知道那幅畫在哪裡。”
五短身材的漢子聞言一瞪眼,吼道:“什麽畫?再鬼叫信不信老子抽你!”
唐子昔忙道:“就是你們黑虎寨的沈冽沈先生一直在找的那幅畫。”
“沈先生!”
五短身材的漢子這次終於聽清了對方口中的這個名字,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竄腦門,酒瞬間醒了一半。
雖然他是寨子裡地位最低下的小嘍囉,只能常年守著這間充滿了陰氣的牢房,但是不代表他沒有上進之心。早就從進進出出的那些兄弟口中探到,最近沈冽正在找一幅畫。雖然他不知道什麽畫如此重要,但是從最近送進牢房的人數暴增的情況下不難推斷,這幅畫一定極為重要。若是他能先他人一步找到那幅畫獻給沈冽,那好處自然不言而喻。
想到這裡,漢子不禁微微有些激動,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酣睡的同伴,快步走到牢門前壓低聲音道:“畫在什麽地方?交出來,不然打死你!”
唐子昔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我都是聽他說的。”說完抬手指了指草席上的身影。
“他是誰?”最近送來的人太多,連五短身材的漢子也有些不記得這些都是什麽人。
唐子昔裝作驚訝的樣子道:“您不認識他?”
“哐——”
漢子突然一棍敲在欄杆上,要不是唐子昔的手縮得快,光這一下就夠她受的。
他不耐煩地道:“趕緊說,老子可沒什麽耐心跟你耗。若是知道你敢耍我……”手中的鐵棍指了指四周的牢房,惡狠狠地道,“他們就是你的下場。”
唐子昔似乎被嚇到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是的是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聽他說,他叫徐清遠……”
她才說了一句,那漢子就想起來了。倒不是他記性有多好,實在是這個人給他的印象太深。當初剛關進來的時候,沈冽幾乎每天都要來一趟,而且每次都把他們趕出去單獨審問。雖然他們沒聽到二人在說些什麽,但是那個徐清遠發出的慘叫聲卻讓他記憶深刻。那根本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每次都聽得這位看慣了血腥場面的看守心驚肉跳。實在難以想象對方在經受怎樣的手段折磨。
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唐子昔已經說道:“……所以我必須出去見到四周的景物,才能判斷出那幅畫究竟埋在哪兒。”
漢子突然有些心煩意亂,獨自邀功的心思也淡了,一語不發地轉身就走。
“哎!你別走啊!到底還要不要那幅畫了?”唐子昔見他扭頭就走,趕緊出聲叫道。然而對方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很快便消失在了通道盡頭。
幾乎就在他身影消失的一瞬間,草席上一動不動的徐清遠忽然坐了起來,道:“快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