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倒是很合理。”唐子昔點了點頭,接著又皺眉道,“他難道就不擔心你逃出去後不聽他的吩咐?”
本來她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姬婷忽然將身子一縮,一臉懼怕地道:“臨走之前他給我吃了一條蠱蟲,告訴我若是我有其他的心思就會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信邪,結果很淒慘……你不知道蠱蟲發作的滋味有多可怕,可怕到你無法想象。就像是……就像是……”
她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唐子昔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不用形容了,我知道蠱蟲是什麽東西。這種害人的東西根本就不該出現。”說到這裡咬牙切齒地道,“遲早有一天,我會將世上所有的蠱蟲統統毀掉!”
唐大小姐之所以會如此激動,完全是因為當初在梁洲的時候也曾經被人下過蠱,當時的情形可謂是生死一線。要不是雲岫跟他的小師叔刁璃相救,她早就不知道去哪裡投胎了。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那種鑽心、徹骨的痛苦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所以一提起蠱蟲,她滿心都是怨恨跟憤怒。
姬婷自然不知道這些往事,還以為她又認為自己在撒謊,忙解釋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當時他還說,要不是事關重大,他根本不會將珍貴的‘傀蠱’用在我身上。還說這蠱煉製不易,費了……”
“你說什麽?”唐子昔一個箭步竄了過來,一把揪住姬婷的衣襟喝問道,“他真的說是‘傀蠱’?”
姬婷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忙不迭點頭道:“我的命都在你手上,怎麽還敢撒謊。他當時確實是這麽說的。”
“他還說了什麽?”唐子昔揪住衣襟的手開始發抖,顯然心中極為激動。她沒想到暗算她的人居然潛伏在宮中。
姬婷被緊繃的衣領弄得呼吸有點不暢,臉跟脖子都漲得通紅,艱難地道:“他還說,傀蠱一旦進入宿主體內,就永遠別想拔除。就算有內力深厚者能強行將蠱蟲驅出體外,那些留在身體裡的卵卻不是靠外力就可以殺死的。除非咳咳咳……”
“除非什麽?快說!”唐子昔手上再次一緊。
姬婷這次已經被勒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邊呃呃叫著一邊指著自己的脖子,眼睛也開始翻白。
唐子昔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快把對方掐斷了氣,忙松開了手。
當初那個救她的白衣女子在解蠱之前曾經說過,這種傀蠱來自南疆,乃是萬蠱之王,中者無一幸免,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醫好。
當時唐子昔其實已經知道白衣女子就是雲岫口中那位天分極高的小師叔,所以一度以為對方說的都是謙虛之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對方說的都是實話。如今自己還能活生生地站在這裡,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姬婷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只差把肺都咳了出來。足足咳了大半天才恢復正常。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她本就受了嚴重內傷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整個人如爛泥一般軟軟地癱在了地上。
唐子昔默默蹲下身,抓住姬婷的手將一絲真氣渡入對方體內。很快便放開手道:“你可以繼續說了。”
“多謝!”姬婷感激地道。
唐子昔面無表情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傀蠱的事,並不是想救你。”
“我知道!”姬婷苦笑道:“雖然不是我主謀,但是你們全家的死跟我脫不了乾系。所以我們注定是仇人,你不救我是應該的。”
唐子昔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唐姑娘!”姬婷低低地叫了她一聲,聲音忽然變得很悲傷,道:“其實當年唐二公子跟永寧公主大婚的時候,我跟父兄去過唐府。”
“是嗎?”唐子昔依舊一臉的冷漠。
姬婷點了點頭,接著道:“那一次我見到了還只有四歲的你,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愛。我一見就喜歡上了,當時我就在想,這麽可愛的小姑娘若是我的親妹子該有多好。可惜我大哥早有婚約,否則的話一定要央求父親去唐府下聘……”
唐子昔冷冷地道:“我要謝謝你嗎?”
姬婷被她一句話堵得半晌沒有說出話來,良久之後才苦笑道:“總之,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說沒說完又開始咳嗽起來,只不過這一次沒咳幾下就咳出了血,顯然命不久矣。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想必這就是姬婷此時最好的寫照吧!
唐子昔雖然依舊一臉冷漠,但是眼中的殺氣已經消散了許多。
雖然已經過去了太久,許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但她還是隱約記得,當時所有人都在關注新人,沒有人理會摔倒在地上哭泣的她。她的脾氣很強,越沒有人理就哭得越傷心,直到把自己哭得頭暈眼花都不肯停下來。這時,一雙柔軟的手替她輕輕擦去眼淚,一個宛如仙女一般的小姐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用最溫柔的聲音耐心地安慰她。無論她怎麽哭鬧、怎麽發脾氣,那個小姐姐始終都不厭其煩地哄著她、抱著她。隨著年齡的增長,那個小姐姐的影子已經變得很模糊,但是那雙溫柔的眼睛卻永遠印在了她的心裡。
她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溫柔嫻靜的小姐姐,居然就是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妖豔女子。她不知道對方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麽,但是突如其來的心痛卻讓她忍不住有些淚目。
當年姬婷的父親方敏雖然其罪當誅,但是他的家人並不知道他暗中給叛黨通風報信的事,在被押往刑場的時候還在大聲喊冤。雖然大理寺拿出了那些作為證據的書信,方敏也認了罪,可是唐子昔一直都覺得,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無論一個人犯了多大的罪,那些家眷都是無辜的。可是皇權威威不容侵犯,連文武百官都不敢替那些家眷求情,她只不過是一個人微言輕的小姑娘又如何敢開口。她能做的,只是在心裡偷偷替他們念上一段往生咒。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待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終還是姬婷歎息了一聲道:“救你的人一定視你如命,否則的話絕對不會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唐子昔的眼珠動了動,看了一眼半靠在石墩上的女子,啞著嗓子道:“你怎麽知道我也中過蠱?”
姬婷笑了笑,答非所問地道:“要徹底解傀蠱之毒。除了要將蠱母驅除體外之外,還要同時將它在體內產的蟲卵一並滅掉,否則的是話只是治標不治本。那些蟲卵隨時有可能孵化成為新的蠱母。所以,必須在驅除蠱母之後,以秘術強行將蟲卵喚醒,然後迅速以自身血液為媒介將那些蟲卵引至自己的體內。整個過程越快越好,多耽擱一分就多一分風險。這就要求救人者的武功跟醫術都有極高的造詣,稍有差池三個人都會當場斃命。”她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似乎很累,閉上了眼微微喘息著。
唐子昔則聽得呆住了,她沒想到那個白衣女子居然做了這麽大的犧牲,可是她跟對方非親非故,實在是想不通對方為什麽會冒如此大的風險來救自己。轉念想到白衣女子當時說的話,她說她是受了一位姓蘇的故人所托,難道僅僅因為這樣?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嘶聲問道:“你剛才說三個人?”
“不錯。”姬婷睜開眼睛看著她,微微頜首道:“因為被喚醒的蟲卵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引出體外,否則就會前功盡棄。而且蟲卵入體不僅十分的痛苦還非常危險,非一般人能承受。所以必須是心智極堅而且武功極高的人方可。整個過程凶險萬分,所以旁邊最好還有一位醫術絕佳之人隨時照應。這絕對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 ”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道,“我倒是找到了能驅蠱的人,卻找不到這個願意以自身為媒介替我引出蟲卵的人……唉,說來說去都隻怪自己命苦!”
唐子昔看了她一眼,雖然容顏有些憔悴,卻確實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無疑,於是質疑道:“以你的姿色跟手段,找個武功高強的人不是難事吧?”
姬婷搖頭苦笑道:“沒用的。若非是心甘情願,沒有人能承受那種痛苦……說真的,我很羨慕你。雖然我這輩子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珍惜,若是那個人還活著的話。”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唐子昔搖了搖頭。她沒發現自己已經對眼前的女子沒有了殺心,二人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說著話。
姬婷聞言一怔,接著嫣然一笑,道:“有機會的,你一定會知道那個人是誰。”說著說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暗淡,聲音也越來越低。
唐子昔慌忙走到她身邊,再次抓起她的手將真氣源源不斷地渡了過去。
姬婷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累得滿頭大汗的少女臉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想伸手去摸一下對方的頭,卻發現連手指都無力抬起。
她知道自己已經大限將至,輕聲開口道:“唐姑娘,有些話我必須在臨死之前告訴你。”
唐子昔嗯了一聲,繼續輸送著內力。
姬婷微微掙扎了一下沒掙開,也隻好由著她的了,道:“你以後若是再回洛陽的話,一定要小心一個人。我懷疑她才是整件事的主謀。雖然我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十有八九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