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帝廟,在梁州城的西邊,是一座佔地數畝的寺廟。其實關帝廟本身並不是很大,但是加上旁邊的結義坊跟三義閣,就很大了。這也跟梁州城的人,極為推崇一個‘義’字,有莫大的關系。
然而,自大秦建國以來,朝廷崇文抑武,因而文風漸漸興盛。先帝在位時,就下令在城東建造了佔地更廣,屋宇更大的孔夫子廟。知府大人年年帶著一眾學子,去孔夫子廟參拜聖人。加上有幾名進京趕考的學子,在夫子廟參拜完之後盡數高中,這讓梁州地界的學子們,對夫子廟更是信奉無比。甚至一些周邊州府的學子,紛紛慕名前來參拜,就為沾染一絲聖人的氣息。
然而,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還是信奉關二爺,所以關帝廟的香火,倒是不曾減少。
而關帝廟真正淪為如今殘桓斷壁的模樣,則是源於十多年前的一個雷雨之夜。那是一個怎樣的夜晚啊?許多見過當時場景的人,現在提起來都還心有余悸。
那一天不到午時,本來豔陽高照的天氣,突然就烏雲翻滾、雷聲隆隆。那翻滾的烏雲,仿佛一條條遊動的墨蛇,在天地間交錯糾纏。到最後匯成了一條巨蛇,霸佔了整個天空,不停地張開大嘴仰天咆哮。
很多家畜都躲在了房子裡,死活不肯出來。就連性子最野的土狗,也都藏在了桌子底下瑟瑟發抖。很多商鋪早早地就關門打烊,流竄的小販也都早早回了家。所以往常人潮湧動的梁州城大街,不到申時就已經空無一人。
入夜之後沒多久,伴隨著響徹天地的電閃雷鳴,終於下起了傾盆下雨,那個雨下得仿佛天破了個窟窿。
直到打更的陳老六,挨家挨戶將大家叫醒。披衣而出的人們,才看見關帝廟燃起的熊熊大火,已經照亮了大半個天空,與不停劃過天際的閃電,行成了一副極為詭異的畫面。
據陳老六後來擺龍門陣的時候講,他只看見一道比水桶還要粗的閃電,‘咻’的一下就劈中了關帝廟的屋簷,接著整棟房子就開始燃燒,一直將四周的屋舍都吞噬了進去。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一道白光,從關帝廟的大殿方向破空而出,朝著北方飛射而去。雖然大家都嘲笑他胡吹大氣,但是陳老六每次都堅持,他真的看見了那道很像關二爺的白光。
雖然關帝廟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孤零零的關二爺神像矗立在大殿中央,卻還是有人去關帝廟參拜。但奇怪的是,卻再也沒有聽到一次關二爺顯靈的事跡。這讓大家不得不開始懷疑,陳老六看見的那道白光,確實就是關二爺的真身。再加上後來,有個進城賣山貨的獵戶,因為錯過了出城的時辰而借宿在關帝廟。第二天,卻被人發現他面露驚恐地死在了關二爺的腳下。更為詭異的是,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傷痕,看著就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與此同時,一個神秘的傳聞不脛而走——關帝廟裡住著一條專吃人魂魄的大蛇。
自那以後,去關帝廟的人就越來越少,到最後已經幾乎沒有人再去上香。漸漸的,那裡就成為了一些動物的棲身之所,接著又被一群天不收地不管的乞丐霸佔,一直到最近,又被一群三教九流之輩強行搶了過來。
雖然關帝廟的大半房舍,都在那個雷雨之夜,被毀壞得所剩無幾,但是旁邊的結義坊跟三義閣卻保存完好,雖然建造了差不多上百年,但是大部分房舍還很結實。
與關帝廟冷冷清清的氣氛不同,此刻的結義坊內卻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一群袒胸露懷的漢子,三五成群地圍在幾張破桌子邊喝酒、吹牛,不時爆出陣陣呼喝聲、歡笑聲,只差把屋頂掀翻過去。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對於這群刀口上討飯吃的漢子來說,唯有烈酒與美人,才是人生最高的享受。雖然現在沒有美人,但是有酒、有肉、有兄弟,也湊合!大笑聲中,一碗烈酒下肚,痛快!
因而,這酒水的消耗,自然也如流水一般,沒多久存酒便喝光了。情急之中,還是本地的地頭蛇朱彪想了起來,高聲叫道:“來人,去東廂房把酒搬來!”說完面露得色地對同桌的人道,“這個酒可不是一般的酒,比這勞什子地瓜酒好喝多了!”
“朱五哥,這你就不夠意思了,有此等好酒不早拿出來!是不是想留著,回去跟嫂子偷偷躲在被窩裡喝啊!哈哈!”
一個瘦削的漢子高聲叫道,雖然他瘦得跟猴似的,但是嗓門兒卻又尖又細,又故意捏著嗓子說話,大殿內頓時哄笑一片。
“你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朱彪聞言,一塊肉骨頭順手砸了過去,笑罵道,“一天淨知道瞎咧咧,你知道這酒一壇子多少錢嘛?”說完撈起一塊山豬肉啃著,等著大家夥出價。
這些個漢子,別看著平時耀武揚威,身上基本都是沒銀子的主。要他們猜,心裡還真沒個底。說高了吧,怕被人笑沒見過世面,說低了吧,又怕正主兒說瞧不起人,真是左右為難。
最後還是那個瘦削漢子,遲疑著道:“難不成要一兩?”
“嘁!”朱彪聞言翻了個白眼,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那只能買一杯!”
“啥?”
被酒精熏得面臉通紅的漢子,聞言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接著一個穿著對襟開衫的漢子,提著一壇子酒過來了,‘咚’一聲放在了桌上。接著他伸掌一拍,拍開了封泥,頓時一股異香飄了出來。漢子們的目光紛紛朝酒壇子看去,不少人喉結聳動, 咽了一大口口水,眼中冒出了綠光。
光聞這個味兒就知道是好酒,往常只在酒樓經過時,偶爾才能聞到,如今就擺在自己面前,哪裡還忍得住。
當下便有一個紅鼻子的老頭,端著個酒碗過來,嚷嚷道:“別說那些沒用的,先來一碗讓老朽嘗嘗!”
“木老鬼,你算哪根蔥,這頭一碗肯定是要老朽先嘗!”擁擠的人群被分開,一個塌鼻小眼的老頭也走了出來,直接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撈過酒壇子就開始灌,
木老頭一見急了,一把抓住蹋鼻老頭的手,怒道:“谷大春,怎麽每次都有你的份,是不是想打架?”袖子一擼就要上前。
“怕你不成?”谷大春聞言小眼睛一瞪,酒也不灌了,直接拉開架勢就要出招。
旁邊的人立馬拉住了二人,嘻嘻哈哈勸道:“兩位都是前輩高人,犯不著為了一壇酒傷和氣。”
朱彪很滿意大家的反應,面露得色地道:“我可不敢居功,這是‘杜康酒坊’的徐老板拿來的,說是請大家夥喝一頓,不夠的話,他再叫人送。”說完再次衝漢子使了個眼色,漢子手一揮,頓時走過來幾個小廝,個個抱著一壇酒走了過來,將酒依次放在了桌上。
兩個正劍拔弩張的老頭,聞言不約而同松開了手,目光炯炯地看向朱彪。就連本來大聲呼喝的漢子,也都紛紛閉上了嘴。這些漢子,看著五大三粗,幾句話就能跟你貼心貼肺的樣子,但是能在江湖上混的,哪個不懂點人情世故。所有大家夥基本心裡都有數,對方這麽大的手筆,必然不是白讓人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