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張兄的士卒正是那日在‘明月樓’被杜蘅傷了心的通判之子張俊傑。
本來立志考取功名的他,因為這場變故改變了意志,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偷偷撕了榜投了軍。想憑借自身的能力掙一份功名,到時候不僅可以光宗耀祖,說不定還能得到杜蘅的另眼相看。只不過自入伍一來,每日就是枯燥的訓練,早就把這位公子哥兒憋壞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立功的機會,自然也想表現一番。
張俊傑輕咳一聲,道:“那你們跟在我後面!咱們一起進去搜!”見眾人點頭跟在了後面,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同樣沾滿了穢物的大門。
隨著刺耳的‘吱呀’聲響起,大門緩緩被推開露出了裡面的真容。
雖然天色尚未完全黑透,但是裡面已經看不清了。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建築,看起來猶如一個個猙獰的猛獸欲擇人而噬,一陣陣撲鼻而來的惡臭更是讓眾人不由自主捂住了鼻子。
張俊傑皺了皺眉,強忍住掉頭而逃的欲望,抽出腰刀橫在胸前,咬牙邁了進去。余下幾人見他都進去了,也隻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門內比門外還要黑上幾分,門外好歹還有遠處的燈火尚可借得一絲光亮,可門內的光線全部被一棵大樹遮住了,光根本透不進去。就像是傳說中的阿鼻地獄,漆黑得不見一絲光亮。
有人取出了火折子輕輕一吹,一簇小小的火焰隨之升起,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啊——”
拿著火折子那人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嚇了眾人一跳。
一人不滿地道:“朱兄,好歹你也是捕頭之子,就不能鎮定一點。你看看人家張兄。”
被稱作朱兄的人看著眾人不滿的目光,結結巴巴地道:“死,死屍!”
其他人聽到是死屍,忍不住倒退了幾步。
倒是另外一人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道:“屍體有什麽好怕的,難不成還會跳起來咬你?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就是膽子小。讓我看看!”說完走到朱兄身邊,朝對方所指之處看去。
“鐺!”
蹲在屍體前的那人手中的腰刀落了地,只見他滿臉驚恐,雙手緊緊捂住脖子,眼睛瞪著黑暗中的某處似乎是想開口說什麽,可惜他一個都沒說出來便一頭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幾位才入伍不久的士卒都嚇呆了,看著前一刻還活生生的同伴,轉眼就變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這放在誰身上都沒辦法接受,更何況這幾個本來就是梁州城養尊處優的那些公子哥兒。一時間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一聲淒厲的貓叫突兀地在幾人頭頂響起。
幾人齊齊打了個冷顫,張俊傑驚醒過來,猛然推了跟前之人一把,吼道:“快跑!”不知是因為懼怕還是因為嗓門太高,他這一聲已經變了調,聲音尖細而古怪,但是此刻沒人笑他,爭先恐後地朝門外跑。
最先奪門而出的士卒突然整個人騰空飛了出去,剛好落在一堆穢物之上,滿頭滿臉都糊滿了黃白之物。余下幾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是同樣被絆倒,就是被摔倒的同伴絆倒。一時間,不大的大門旁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好在幾人求生欲望極為強烈,顧不上身上沾滿了汙穢,忙不迭爬起來拚命往外跑,這一次倒很很順利,很快便跑出了暗巷。
隻留下那支火折子,依舊在黑暗中閃耀著明滅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一扇門輕輕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身軀從門後小心地探出了腦袋,
見果然空無一人的樣子,這才衝身後招了招手,接著鑽出房門迅速跑到巷口,小心地探頭探腦。 一個高大的身影隨之從大門內閃了出來,正是之前逃進暗巷的身影。
小乞丐帶著他在巷子間左鑽右轉,好一陣才停下來,指著不遠處露出來的屋簷道:“那裡就是王府的後門。你確定要進去?”
高大的身影感激地拱手道:“多謝小兄弟相救,又冒險替我帶路,江天曉感激不盡。”
小乞丐一怔,脫口而出道:“你就是江天曉?”
江天曉心中一凜,手不由自主按在了劍柄上,口中卻平靜地道:“小兄弟莫非認識我?”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道:“不認識!只是前些日子城裡到處貼的都是抓你的告示,我要飯的時候聽那些人說的。”
“原來是這樣。”江天曉莫名地松了一口氣,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道,“梁州現在很危險,就不要留在這裡了。這個拿去買些衣物乾糧,然後帶著你的弟弟妹妹離開吧。”
小乞丐沒有接銀子,而是看著他滿臉嚴肅地道:“我出手幫你,並不是為了你這一錠銀子。若是你如此小看我,那咱們這朋友不做也罷。”說完扭頭就走。
江天曉頓時一臉無奈,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眼前這個孩子雖然才十來歲,卻總給他一種看透世態的奇怪感覺,隻好開口道:“小兄弟視錢財如糞土江某佩服!是我錯了,我在這裡給你賠罪如何?”
小乞丐這才驚喜地回過頭,快步走了回來,道:“這才像話嘛!”說完一伸手。
江天曉見狀一愣,遲疑地道:“這是?”
“你不是要把銀子給我嗎?拿來啊!”小乞丐狡黠地一笑,髒兮兮的小手晃了晃。
江天曉取出銀子放在他手心,奇道:“小兄弟果然非尋常人。”
小乞丐笑了笑,掂了掂手中的銀錠,道:“你都當我是朋友了,那說法自然也就不一樣了。朋友之贈,我自然可以坦然接受。不過,我也不會白拿你的銀子,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說完從懷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這是那日我在路上撿到的,想來江大哥應該認得。”
“我認得?”江天曉狐疑地接了過來,湊到眼前仔細一看,再次抬頭臉上已經是一副狂喜之色,急道:“這東西的主人現在何處?小兄弟可否帶江某去見一見她?”
小乞丐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姐姐現在在哪裡。那日我去山裡采藥,正好見到那位姐姐在跟人打鬥。後來姐姐寡不敵眾被那些人帶走了,我只在原地撿到這個東西。我曾聽她自稱江初晴,還說江天曉是她大哥。”
江天曉緊緊攥住手中的玉佩,目光中露出一絲殺機,道:“不知小兄弟可曾看清楚對方是什麽人?”
小乞丐想了想,道:“因為我擔心被他們發現,所以隔得很遠。隱約聽見姐姐叫了一聲‘韓大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是韓虔!”江天曉咬牙切齒地道,“等我將此間事情處理完畢,必定親自去鐵劍門討教。”
“江大哥!”
江天曉忽然回過神,道:“怎麽了?”
小乞丐指了指前方。
江天曉只看了一眼,便一把提起小乞丐迅速閃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原來,此時的王府後門忽然打開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其中一人還扛著一個大布袋子,不知道裝著何物。
小乞丐湊到江天曉的耳邊輕聲道:“這幾個都是王府的下人,最左邊那個經常偷王府的東西去賣,換了錢就去賭坊賭錢。他旁邊的那個是負責買菜的劉老二,經常克扣菜販的菜錢,然後把那些錢落進了自己的口袋。扛袋子那個……唔唔!”
江天曉忽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因為此時的後門處又走出來一個人,赫然就是那個武功深不可測的范管事,江天曉還在府衙當差的時候與他交過手,是以認得。
只不過此刻范管事一臉鐵青,似乎嫌前面的人走得慢了,低聲斥責了一句什麽。
那幾個下人似乎對他極為懼怕,立刻唯唯諾諾地點頭,接著幾人將那個扛著布袋子的人護在了中間快步離去。
范管事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在附近的樣子, 這才轉身進了門。
江天曉小聲道:“咱們跟上去看看,你知道有沒有別的路?”
小乞丐也想看看那些人搞什麽鬼,當下點了點頭,帶著江天曉從旁邊的巷子鑽了進去。
沒多久,二人便追上了先走一步的幾位。
小乞丐看著他們進入的地方,神情有些古怪。
江天曉發現了他的異常,問道:“怎麽了?”
小乞丐指了指某處,嘀咕道:“這裡早就沒人了,他們來做什麽?”
江天曉這才發現這棟精美的樓房的旁邊,斜倚著一塊金字招牌,上面寫著‘忘憂樓’三個大字。他忽然眼前一花,小乞丐已經跑了出去,他慌忙抬步跟上,方一走進大門,便被一隻瘦弱的胳膊拉了進去。
“他們在樓上!”小乞丐低聲道,“我先上去看看,若是有什麽不對你再上來救我。”
江天曉一把拉住他,道:“你在這裡等我,我上去看看。”
小乞丐側頭想了想道:“也好,若是有什麽不對,你就叫我。”
江天曉點點頭,足尖一點便躍到了二樓,抓住欄杆一借力,輕松地翻上了三樓。接著朝唯一一間有燈火的房間摸去。到了近前,他再次一提氣,腳尖倒勾在廊柱上,身子倒仰了下來,透過門的縫隙朝門內看去。
此刻的房間內有好幾個人,居中而坐的是一位帶著輕紗的女子,看其曼妙的身段應該是個美人無疑,坐在她下首的是一個滿臉戾氣的青年,正低頭把玩著手中的一條金色小蛇。而之前王府的那幾個下人正躬身站在二人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