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大笑聲中,那擋在路口的漢子腳步一提,更向玉紫逼近一步。
這時刻,玉紫從眾人的笑聲中,已經明白了,面對挑釁時,是不能後退的。
她站住了腳步,緩緩抬頭。
擋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身著麻衣,那麻衣的袖口,都被磨損了了大半的漢子。這個漢子一張國字臉,卻因為削瘦,兩頰都陷得很深,他面孔蒼黑,胡子拉雜的大嘴,一笑便露出滿口黑牙。
這人,腰間負劍,看來,出身本是不錯的。
漢子還在瘋狂大笑。
他笑著笑著,突然覺得不對了。
面前這瘦弱如雞的小子,這般靜靜地打量著自己,還真是讓人笑不下去,快活不了。
他笑聲一收,低下頭來瞪著玉紫,右手朝腰間佩劍上一拍,喝道:“雞兒,雞兒,你瞅什麽瞅?”
玉紫略略低頭,她模仿眾人行禮的姿態,朝著那漢子雙手一叉,睜大雙眼,朗聲說道:“聞君先輩曾是貴人,對嗎?”
這話那漢子愛聽,他挺了挺腰間,得意地搖著自己腰間的佩劍,搖頭晃腦地說道:“我的曾祖,是康國公子。我的父親,在曾伯宮中效力過。”
他說到這裡,見玉紫睜大一雙眼,一副饒有興趣,傾聽得很認真的模樣,整個人更是精神大振,他砸砸嘴,又用力地拍了拍腰間的佩劍,大聲說道:“想當年,”
他剛剛說出這三個字,聲音便是一頓。
因為這個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躁亂不安中,幾個驚惶的聲音亂七八糟地傳來,“公子陂過來了,速退,速退!”
聲音剛剛一落,便是一陣馬蹄聲,馬車滾動聲和吆喝聲傳來。
那擋著玉紫的漢子一聽到“公子陂”三個字,便是一驚,他也顧不得再向玉紫炫耀了,當下急急地向後一退,一直退到一個擺放麻布衣的石台後蹲了下來。
躲閃的不止是他,這片刻間,整個街道一陣雞飛狗跳,所有行走在路上的人都向兩旁退去,而擺放得稍為中間一點的物品,也都被一一搬向後面。
亂七八糟,叫嚷不斷中,玉紫也悄無聲息地向一側退去。
不一會功夫,幾匹青色的高頭大馬出現在玉紫的視野中。
這幾匹馬上,乘客是幾個手持長戟,衝著路人連連橫掃的劍客。而在這六個劍客後面,則是四輛馬車。
每一輛馬車,都是車簾掀開,伸出了幾個腦袋。、
那坐在第一輛馬車上的,是一個二十二三歲,臉孔削長,眼小鼻大嘴又闊的青年。這青年頭戴高冠,正眯著一雙老鼠眼,興奮地鼻翼連連煸動,口裡頻頻大呼小叫,“誰若擋道,殺了他!直接殺!”
那青年的話一出,玉紫便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劇烈的顫抖聲。
她轉頭一看,便看到剛剛還擋在她前面,不可一世的漢子,伏在石台後的高大身穢,竟是顫抖不已,身如抖糠。
那老鼠眼的青年,看來便是公子陂了。
馬車橫衝而來。
坐在後面三輛馬車中的,有兩輛馬車上,各坐了三個少女。這些女子,五官端正,皮膚也算白。她們坐在馬車中,下巴昂得高高的,對路上眾人都是不屑一顧。
其中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見公子陂大呼小叫,還命令一個持戟的武士到路旁去挑起一個“賤民”玩玩,不由皺起了眉頭,不耐煩地清喝道:“陂,要殺人回來再殺,休得誤了時辰。”
這個少女的話顯然很有份量,
陂一聽,馬上回頭衝她一笑,極其諂媚地說道:“甚是,甚是。” 他手一揮,命令道:“急速前進!”
“諾!”
響亮的應諾聲中,是一陣急促前行的馬蹄聲,車輪滾動聲。不一會,四輛馬車便留下了漫天的煙塵,急馳而去。
這些人一走,市場馬上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一個瘦小的漢子跑到石台後,大聲說道:“伯,公子陂已走,要不要再教訓教訓宮的兒子?”
伯,也就是那個擋住玉紫的漢子,他汗流如洗地伸出頭來,張惶地朝外看了幾眼,見到公子陂果然不在了,當下咧嘴一陣大笑。
伯爬了起來,轉頭搜向玉紫。
正當他大搖大擺地向玉紫走近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伯,速離!公子陂準備回來時殺人。”
陂的腳步一頓,他臉色一青,雙腿抖了幾抖後,已顧不得再說什麽,發出一聲怪叫,拔腿便向回路衝去。
不止是他,好些人都在收拾東西,急急回走。
玉紫看到這一幕情景,也轉身向回走去。
她沒有回家,而是向山上走去。
市集上有什麽,玉紫的心裡已經有點數了,她現在想到山野中看一看。
自從晉國的平王下令各地領主開放山林河野,供百姓使用後,這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家都向百姓開放了山林。
山林中雖然鬱鬱蔥蔥,可出現在玉紫眼前的,還是有大片被砍伐的樹木。這些樹木,都是去年被砍下來的,樹根上還長著小嫩苗呢。
玉紫不知道,正是因為晉平王向百姓們開放山林,從此後,中國的樹林,便被百姓們大量的砍伐,越來越多的原始森林消失,水土更是大量流失。原來,在春秋戰國時,黃河流域才是中華民族喜歡聚集的中心地帶,因為水土流失嚴重,百姓們慢慢南移,到得後來, 長江流域便轉為中華文明的中心。
其實,這幾個小時,玉紫已想了好幾種可以致富的法子。可問題是,她沒有本錢啊,父親賺回來的錢,連糠飯也不能管飽,哪裡還有余錢?
她現在在山野中查看,想的便是能不能找到一種,不需要本錢,隻要最簡單的處理一下,便可以為她帶來利潤的東西。
這並不容易,玉紫雖是農村出身的,可從小衣食無憂,很多東西本來長什麽樣,她都沒有見過。
山深林密,玉紫又掂記著自己遇到過的老虎,這一路,她隻是順著大路小心地行進,根本不敢深入尋找。
如此轉了三個時辰後,已到了下午了,她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
玉紫擦了擦汗水,望著漸漸西偏的日頭,有點焦慮地想道:不行,我絕不能讓父親一個人這麽辛苦了,我一定要想到法子。
自從老人嚴詞拒絕了那個索買她的冶後,玉紫已完全把老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了。她現在最大的想法,便是解決溫飽問題,博得老人一個滿足的笑容。
咬了咬牙,玉紫又想道:實在不行,我就去那些餐家,當一個庖廚試試。
她知道,當廚師在這個時代,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如玉紫這樣無權無勢的人,要是真顯出了不同於這個時代的廚藝,那她最大的可能是,淪為東家的禮物,成為他向權貴獻媚的禮品。當禮品倒是其次,不妙的是,她畢竟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在時人眼裡,萬裡挑一的美人。這樣的情況下,萬一暴露身份,那命運,就真是不能自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