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海
別了,杭州。
當船駛出錢塘港,望著遠處漸漸遠去,最後變成淡淡一點黑影的碼頭,李玉娘在心裡低低地念著。
離愁淡淡,抑不下的輕愁如霧久久未散……
低下頭,她擺弄著手的荷包。用手指隔著布摸起來頗有些硬度,看起來應該是玉石之類的佩件。原本想隨意放起來的,可猶豫了下她還是打開,用手指勾著那道看起來極新的紅繩拉出那塊玉。拿上手上摸著,玉質並不是多好,成橢圓的玉墜上雕著“平安”二字,看起來倒象是在現代旅遊區小攤位上o元一塊的那種劣貨。
李玉娘勾起嘴角一笑,因著這玉看起來並不值什麽錢,反倒更覺得心安。若真是看起來象價值連城的寶貝她還真要嚇到不敢收了。
手指勾著玉墜,還沒決定要不要戴在身上,身後已經傳來蕭青戎淡淡的輕咦:“這是6五送你的?”
“嗯,”李玉娘淡淡應了一聲,也沒有回頭去看,反是笑著把手聽玉墜拿高了些,“6都頭真是有心,知道此行凶險,特意為我送了護身符來。”
蕭青戎哼了一聲,語氣不知怎麽的竟是有那麽點酸溜溜的。“6五那廝倒真是舍得,居然肯把這東西送了給你。”
李玉娘聞聲一怔,不禁挑起眉來,扭臉問道:“這玉墜很名貴嗎?應該不會吧!看起來不過是在街上隨便買的,這紅繩還是新的。”
蕭青戎一笑,俯近了身瞅著她問道:“我若說這東西對6五來說很有意義,而且他戴上身上少說也有十年了,你還敢不敢要呢?”
挑著玉墜的手指一抖,李玉娘臉上的笑有些僵,“不會吧!你又怎麽知道……怎麽笑得那麽古怪?我知道了,定是你故意耍我的。”瞥著蕭青戎帶著古怪的笑容,李玉娘直接便下了判斷。
“我是說真的,”蕭青戎斂了幾分笑,正色道:“當年6五在京裡習武時,他娘特意托人帶了這玉墜給他,說是由高僧開過光的,叫他一定要貼身戴著。那時候師兄弟幾個都笑他女氣,他偏不肯摘下來……”蕭青戎說著,到底還是撐不住笑了出來。似乎是受不了這樣正經的樣子。只是那笑容裡多少是帶著些緬懷的味道,以至於那笑容竟似多了幾分憂傷。
把玉墜收入荷包,李玉娘捏著那荷包,隻覺得實在是有些燙手。沉默了下,才低聲問道:“你和6五是同門師兄弟?”
聽話抓重點。她算是終於找到這對亦友亦敵的兵與賊的共通點了。只是,她還以為學武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神秘的隱者什麽的。怎麽竟是在京?是了,蕭青戎曾經說過那位解學官是他的啟蒙恩師。莫不是他還是京什麽大戶人家的子侄?
盯著蕭青戎,李玉娘滿心疑問,偏偏蕭青戎只是笑了下,“算不上是師兄弟,那時候我爹一心讓我求學做學問,不肯讓我正式拜師。浪費了我這被谷師傅誇獎的天份了。”竟是不再提及其他。李玉娘一肚子問號,也不好多嘴再問。
反是蕭青戎沉默了下,目光垂落在李玉娘手捏著的荷包上,勾起唇淡淡一笑道:“怎麽放起來了?不是要戴在身上作護身符的嗎?”
“啊……太貴重了,我怕弄丟了。”李玉娘敷衍著,目光落在手裡的荷包上,忍不住在心裡一聲低歎。這樣的護身符委實是她受不起的。
6五他……
細細揣摩著6五此舉的用處,李玉娘心不禁更覺鬱鬱難安。可惜了,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她終究還是個自私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為那種為情生為愛死什麽都不考慮的人。一念“終非良配”便足以讓她斷了初萌芽的幾許曖昧。 低聲歎息,她轉過頭去,望著水天一色的藍,狠狠地甩了甩頭將一切憂思連同遠得已經看不到的杭州拋於腦後。
錢塘的碼頭在諸多通海的港口算是排行較低的。既不如泉州、廣州那樣繁華似錦,也不似寧波也就是明州一樣生機勃勃。因著每年錢塘潮時便有月余時間不能使用,更讓這座碼頭失去了很多不少機遇。
他們出海時,正是潮訊過後不久。饒是這樣,一路上仍是能看到數艘出航的大船,個個都比他們這艘被命名為“三杭”的船要大上許多。
行至入海口時,李玉娘望著無邊無際的海面,隻覺心情豁然開朗。夾雜著興奮和好奇,她不錯眼地看著這片海,隻覺得充滿了新奇。
進了入海口,一片汪洋大海,漫天漫地的藍。竟似整個天地都只有他們這一艘船孤單地飄上海面上。一眼望去,望不到6地也看不到除了白、藍二色之外的其他顏色。
初時的新奇新鮮感過後,心底便湧上一種無依無靠的無力感。在這片大海,他們這艘船,他們這些人,是多麽的渺小,又是多麽的無助。
呆在甲板上,可以聽到蒲安大聲地呼喝著,下達各種指令的聲音。李玉娘完全聽不懂他究竟是在下達什麽樣的指令,只能看到那些水手嫻熟地接著命令便立刻快手快腳地行動起來。行動間沒有半分遲疑。
半眯起眼,她仰起頭看著船頭上豎起的杆子,那上面的小台上立著一個水手,遠眺著遠處的海面,不時出一聲李玉娘聽不大明白的吆喝。而這,則是蒲安下達各種指令的依據。
雖然,之前為了爭取出海的機會時,李玉娘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可是真正上了船,她才覺自己竟是幾乎沒什麽用處。似乎,她在這艘船上唯一的用處就是做飯燒水,除此之外竟等於半個累墜。反觀蒲安,卻似如魚得水,整個人都似完全換了個人似的,行事間充滿了自信。
據自明州雇來的水手言說自明州港往高麗最多不過五六日的行程,可便是這五六日的行程也充滿了難以預測的危險。這時候的航海並不象現代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儀器,可以精確地指明經緯度。而是用簡單的語言去描述那些航海經歷。比如什麽朝著太陽走一天或是什麽轉向北鬥的方向……
這時候的船長們都各有各的門道來確保航行的安全性。而對船上的水手來說,蒲安這樣年輕看似完全沒有經驗的船長實在是很讓人不安的。所以當初那幾名明州的水手對是不是隨船出海很是猶豫。蒲安懇談拉著他們懇談一番後,他們才改了主意。
李玉娘那時候隻以為蒲安大概也耍了些小聰明換取了那些水手的認同。但現在看來,蒲安的確是很有些本事。雖然之前並沒有出海的經驗,但顯然他已經在那段混跡於泉州碼頭的日子裡積累了足夠的知識。甚至很可能從蒲家什麽人手裡繼承了一些獨門手段。
私下裡拿著蒲安開玩笑。蒲安只是笑,卻並不曾反駁,左右無人時倒真的拿出一樣東西來給李玉娘看。
初見那物,李玉娘隻道是是小孩子的玩具。一隻小巧的木龜,置於掌便能旋轉方向,頗是可愛。
可待蒲安賣弄一般來回弄了幾次,那*頭都始終轉到同一個方向時,李玉娘便覺出不同之處了。“這是……指南針!”雖然和記憶還有很多不同,但的確是指南針吧!
她這一樣一驚呼出聲,蒲安便轉過頭來看她,眼神頗有些怪異,“你以前莫非曾經見過這指南龜?”
李玉娘一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便只是搖頭。心道她見過的可是比這個還要先進百倍的東西。要是讓蒲安這家夥知道還有gps那種東西的存在還不知要嚇成什麽樣呢!她此刻自然是不知,這指南龜便是後來的旱羅盤最初的原型, 稍後的羅盤便是由此洐生而成的。
看到蒲安仍是盯著她,她只能解釋道:“我之前有看過一本書,上面說古時候的司南就和這個差不多似的。”
蒲安目光一瞬,偏了下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遲疑了下才又道:“現在的舟師多半都是用的懸針法來在陰雨天辯明方向。可蒲家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用指南魚了,尤其是前年更做出這指南龜來。若不是仗著獨有這些東西,又收集了許多海圖,蒲家又怎麽可能把這海商的生意越做越大,竟成了泉州第一大戶呢!”
聽他說得頗有些憤慨之意,李玉娘便也沒再好意思問這指南龜他又是怎麽得來的。既是被蒲家人當作秘寶一樣的東西,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你把這指南龜給那些水手看了?”李玉娘淡淡問著,原還有些調侃,笑他恨著蒲家卻又用了蒲家的秘寶。可話剛說出來,她就覺得有些不妥之處,“你說,這指南龜對航海者來說,可算是寶貝吧?”
“那是自然,”蒲安面色突變,疑道:“你莫是懷疑這些水手會起了貪念?應該不會,在海上若是少了我這個船長,他們恐怕都不知要如何上得了岸,何況還有蕭青戎在呢!不要說他只是浪得虛名……”
李玉娘笑笑,心稍安,卻還是叮囑道:“東西你還是收好了,若是傳回蒲家也是麻煩。”想想,她又道:“其實,就算不做成這龜樣,也是一樣能做的嘛。只要做成圓盒,一樣間懸空,再在周圍照方向刻上刻度,不一樣也是指南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