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平靜中一天一天度過,雖然期間還是不時有些小磨擦。可李玉娘卻已練就一雙過眼就忘,話來閉耳的真功夫。不論是顧昱那小子的嘲笑,還是小英的冷嘲熱諷她都一概隻作未聞未見。
就是小英在薑氏面前隱晦地說什麽她總是出入大爺的書房,她也只是淡笑以對。看她那副淡然的模樣,薑淑雲卻是冷眼睨著小英喝斥道:“玉娘是郎君的妾,不與郎君親近,可不就奇怪了?難不成,自家的妾不得近前,倒是旁的人小意討好才是道理?”
一句話噎得小英臉色發白,不敢再說什麽。薑淑雲卻又看著李玉娘,柔聲道:“玉娘,你與大郎親近倒是沒什麽,只是眼看著秋試將近,若要耽誤了大郎的前程,我可是不依的。”
李玉娘喏喏應是,自此後是真的少進顧洪的書房。反正一套文房四寶再加上那本《齊民要術》就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雖然薑氏說得鄭重,可她心裡其實是有點瞧不起顧洪那所謂的前程的。
她是不知顧洪在外頭是不是什麽有名的才子,反正就是顧洪真當著她的面吟詩作對,她也沒那個興趣去聽。她只知道顧洪窩在書房裡苦思冥想那些所謂的策論時,臉上的表情是相當的豐富。讓她無法把那個苦著一張臉的男人想象成是某某高官。這些話自然是不敢說的,再真傻到說這些話,先不說顧洪是什麽表情,薑氏都可能不顧仁厚的形象一巴掌摑在她臉上了。
七月,正是各種瓜果上市時。薑氏租出去的莊子也送來了許多時鮮果蔬。滿滿的五大筐,那菜上還滾著露珠,蒂上的莖葉還是綠綠的嫩色,那顏色,那香味,就連平日不喜歡吃菜的顧昱都不禁眼睛一亮。
收了瓜果,何嫂卻專把那半袋子毛豆拿出來摘。
初熟的毛豆青翠可人,尤其是撿著顆粒飽滿的丟進白色的瓷盆裡,更是襯得似一彎彎碧玉,連那些毛茸茸的細毛都煞是趣味。
“這莊戶太不會做生意,要是早把這些毛豆撿好了,去了那乾癟沒豆的,便是貴上一兩文也會有人願意買的。”李玉娘順嘴說著,倒惹得何嫂抬頭看她。
“卻不知玉娘還這麽會做生意呢!”笑著逗她,何嫂彎起眉來,“不如叫娘子讓鄉下多送些新摘的毛豆來,你撿乾淨了,趁著快到中元節了,拿去菜市賣了,倒也算幫咱們貼補點家用了。”
“中元節?”李玉娘先是一怔,恍然記起這中元節就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所謂的鬼節。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心神恍惚,她要怎麽算?死過一次的人呢!算是鬼還是人?
“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這中元節卻是要為亡魂赦罪,減輕罪孽的。到時候不只那些道觀都會做祈福吉祥道場,那些廟裡也都是做超度的。到了晚上,盂蘭盆放河燈,卻是熱鬧非常。”何嫂笑著,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玉娘道:“放心啦!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去放河燈,還怕娘子不讓你去嗎?”
“啊……”恍惚地應了一聲,李玉娘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她並不太相信這些的。照現代人的思維,這些傳統都不過是封建迷信,就是姥姥去了之後,她逢年過節燒紙錢也不過是覺得求個心安,心裡並沒有真的認為她燒的紙線能讓去世的姥姥過得豐衣足食。可現在呢?雖然她總是說不信不信,卻在不自覺中按照何嫂說的那些去做了。似乎,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大聲笑去為她算命求卦的姥姥“老封建”的那個不懂事的少女了。
垂下頭,
她幽幽一笑,低聲問道:“姨,放河燈真的能為去世的親人赦罪祈福嗎?” “那是自然。”何嫂頓了下,抬頭看著李玉娘,聲音裡透出一絲小心:“玉娘是想為親人放河燈嗎?”
“嗯,是姥姥,這世上最疼我的人……”聲音低低的,隱有哭腔。何嫂便伸手輕撫她的頭,安慰道:“你姥姥若是知道你有這個心,一定會很高興的。”又笑,“玉娘是個好孩子,若是以後何嫂去了,你也要記得為我放河燈,燒紙錢……”
看看臉上隱約帶有憂鬱之色的何嫂,再想想那個之前來過一次卻只是伸手衝何嫂要錢的,李玉娘也是心中黯然。卻笑著抱住何嫂的腰,把臉蹭在她衣服上,“姨又亂說話了。姨娘這麽善良,會長命百歲的,我陪著姨娘一起變老變老……”
“真是個傻孩子,把你姨說成個不死的老妖怪了……”雖是笑著嗔怪,卻在李玉娘看不到時抬手去拭眼角。
雖然看不到何嫂的動作,李玉娘卻仿佛感覺出她喜憂參半的心情,也不說話,只是抱得她更緊。
聽到外面熟悉的唱賣聲,何嫂推了李玉娘一下,笑道:“不是要放河燈嗎?去歲陸七卻是賣過的,你不妨去看看他賣的是什麽樣兒。”
李玉娘略一遲疑,還是起身往門外去了。正巧撞上聽到唱賣聲從正房裡出來的小英。看到李玉娘,小英仰起頭,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搶前幾步先開了門。卻是揚聲叫道:“陸小七!”
聽得外面陸七一聲應和,卻是笑嘻嘻地道:“小英大姐兒今兒可是心情不好?怎地竟這麽大的火氣……”
在門裡低下頭去,李玉娘倒是知道小英多半是有些遷怒的心理。最近陸七幫她拿了些絡子出去賣,每次來時又多與李玉娘言笑甚歡,大概就這麽被小英記恨上了。
果然,她還沒邁出去,就聽見小英尖著嗓子罵道:“呸,混說什麽?你才是受了主家的罵呢!往日看你陸小七生得人模人樣,倒看高你幾分。卻不想也是個扒高踩低,滿嘴混話的混仗!”
被罵得一愣,陸七俊俏的臉上也是現出一分怒意,就是往日脾氣好卻也是為著和氣生財。他在陸家排行最小,自幼也是被嬌慣著長大的。待大些不願隨著兄長行武,卻是跑出來做了貨郎,雖也是賤業,可因他生得好,又嘴甜,來往買賣的倒都是對他很客氣。就是小英,雖然有些刻薄,看他的眼色卻也是難掩喜色的。
胸口有些發悶,他幾乎想要衝口喝斥,卻又強忍下,隻笑著道:“可是小七一張嘴惹了大姐兒,是我該打。不知小英姐今個兒想撿些什麽樣的貨色?”
小英冷哼了一聲,“後個兒便是中元節,我家娘子打發我來看看你可是賣河燈了。”
“小英姐還不知道我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這兒什麽沒有呢?”他笑著自擔中取出一疊彩紙樣的物什,“小英姐可是問著了,我這有今年打南邊傳過來的新式河燈,卻不同往年的荷花樣,而是宮殿一般的……”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雙手輕巧地擺弄兩下,那原本扁平的河燈便堅了起來,卻果然是一座宮殿般的彩扎。他指了下底下的木板座,又道:“到時把蠟燭粘在這兒就可以了,還有啊,這面旗子上可以寫名字的。若是小英家和你家娘子在西湖邊上放這盞燈,一定是招人既羨又妒的!”
聽他這樣說,小英便有些心動。只是想到薑淑雲,她還是道:“我家娘子不喜這般花俏,你只要把去歲那荷花燈拿上幾盞給我便是。”
“那也好,小英姐是知道我的河燈都是用最好材料的,盞盞精巧,包你家娘子喜歡。”
小英哼了一聲,卻笑道:“你的燈是不錯,可價格卻也是比旁的人好啊!”說著,卻是把眼睛盯在那盞宮殿式的河燈上,並沒有去看那些荷花燈。
陸七眼睛一轉,已經會意到小英是什麽意思,卻笑道:“不如這樣,我價格算得便宜些,小英姐你買上二十盞,我卻再饒一盞這宮殿燈與你。”
小英眼睛一亮,臉上有了些笑模樣,“你這話可是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陸七什麽時候說過假話誑人呢?”陸七笑著,報上一個價格,小英卻是眼都未眨一下,也未曾議價,便讓陸七把燈包好。
待小英提著河燈一臉得意地與她擦肩而過後,李玉娘才緩步走出門來。笑著喚了一聲正低頭整理擔子的陸七,“陸小哥兒。”
抬頭看是李玉娘,陸七不禁露出笑容。這些日子,李玉娘著意拉攏,不論是買東西還是托陸七幫著賣絡子,很是給了他一些好處。再加上態度一如既往的和善親切,倒讓陸七也對她多了幾分親近。
“可巧,有樣東西正要送與娘子。”陸七笑著,卻從那貨箱裡取出一簇白花來。李玉娘還未接過,就已聞到撲鼻的清香,不禁現出此微驚訝之色。
因此時士人雅士間流行熏香,不論男女,常隨身佩香囊花袋,因此香料用量極大。這茉莉遠自印度佛國而來,原名末麗,就是佛經上也有說“末麗花香”之語。蘇杭一帶的茉莉花卻是自福建傳來的,因此較其他花卉更顯珍稀,那些大的茉莉園卻多是被大地主圈起來的。雖然宋女愛以百花簪發,可這茉莉卻到底難得,蘇杭兩地少見簪茉莉的女子。
李玉娘最愛這茉莉淡雅清香,就是之前買面脂也是特意挑帶茉莉花香的,卻不想陸七竟真的記上心上,特意留了一簇送她。
知這茉莉價高,李玉娘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陸七頗有誠意的樣子,便笑道:“卻是要多謝小哥兒了,既是相送,玉娘便不提那髒物平白辱了小哥兒的心意了。”
聞聽此言,陸七臉上的笑更是真誠。心中對這個不曾使錢來砸他的女人更多了幾分親熱。在李玉娘問那河燈什麽價的時候,他便笑著報了個讓李玉娘吃驚的價格。
抬眼看他, 陸七卻是衝著她有些俏皮地眨了下眼。雖然沒說話,李玉娘卻是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這價格比剛才賣小英的低了有一半,想是一來是算便宜了兩分,二來卻是剛才故意賣的高價,畢竟那宮殿燈也不是平白給的。就是小英,心裡也是有數,平白落了好處,還管價錢如何呢?雖然心裡明白了,李玉娘卻不曾聲張,反正那錢也不是她出的,她又何必戳破。
因問這河燈的做法,陸七言道“這河燈若是親手來做,祈福的效果更佳。”李玉娘便動了心思,卻未買那現在的荷花燈,反求著陸七幫她買來製燈所需,她要自己做一盞荷花燈。
想是也碰到過這樣的事情,陸七也不多問,答應下來約好了時間送來便轉去,下晌時便真的把那木板彩紙蠟燭等送了過來,李玉娘也爽快,除了付買東西的錢外又另備了一份謝禮,卻非錢財,而是她這些日子親手調的一罐醬料。
陸七初見時也是一怔,接過醬料卻是笑了。不曾多言,隻道“以後有什麽難處,我陸七一定幫忙。”
雖並不將他這樣隨口一說真當了承諾,可聽到陸七的話,李玉娘還是暗自欣喜。畢竟這陸七後面還有那個陸都頭,若真得了這陸家兄弟作助力,她日後卻是省了不少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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