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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妾》第44章 大宋科舉
    覓聲望去,果然是熟悉的人。華車駿馬,錦衣麗服,奴婢成群,雖然並沒有刻意提高聲音,可光是這樣的奢華排場就已經夠吸引人的目光了。

  此時,王香萃正倚在車門上,俯下身來笑著在金同仁的發髻上插上一枝桂花葉。“願郎君此去折桂而歸。”

  金同仁聞言哧地一聲笑出,“娘子倒是看得起我,這話你若是同老頭子說他可是愛聽,為夫我還是免了吧!”

  掩面輕笑,王香萃眼波一轉,臉上卻是現出幾分媚意,“我倒不求郎君讓我做什麽夫人安人的,只要郎君莫要在貢院中覺得無趣了在卷子上畫什麽美人圖氣病了阿翁,我就要燒高香酬謝神明了。”

  “娘子可是吃醋了?”金同仁挑眉輕笑,手一伸,把王香萃拉得更低幾分,附在她耳邊細細低語。

  也不知他究竟說了什麽,惹得王香萃雙頰飛紅,舉拳在肩上捶了下,嗔道:“孔廟之前也這般沒正形,也難怪阿翁氣你了。”

  金同仁一笑,也不多說。衝著王香萃揮了揮,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王香萃含笑望著丈夫的背影,略低了頭,靜默了片刻,嘴角溢出暖暖的笑。若有所覺地側過臉去,她的目光一凝,嘴角笑意頓了下,立刻又笑得更深。雖然沒有下車,卻是笑著點了點頭。

  坐回車中,原本趴在車窗往外張望的花葉已經放下簾子。對著王香萃輕聲道:“娘子,那女子就是原本朱大官人家那個被主母賣掉的妾。那日在畫舫上我就瞧著覺得眼熟,後來抽空問了他們家的翠兒,果真就是。”說著,又仰起頭有些得意地道:“奴婢的眼力就是好吧!”

  瞥了她一眼,王香萃卻沒有似往常一般被她逗笑。“你啊!莫要被我寵得得意忘形,什麽話都往外亂說。那朱家娘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小心你亂說話被她知曉割了你的舌頭……”

  捂住嘴,花葉一雙大眼轉來轉去的,卻沒半分受驚之意。見王香萃抿唇淺笑。她才放下手,故意抱怨道:“娘子就知道嚇唬奴婢。”

  “嚇唬你?”抬手戳著她的額頭,王香萃笑道:“你當這世上有幾個像你家主母這樣寬容大度的女人呢?就你這個小樣兒,要是到朱家娘子手底下,一早就被打發賣得遠遠的還是你命好,要不然……”呵呵笑了兩聲,她也不再說下去。反身撩開了簾子,看著遠處看似有些孤單的身影。不自覺的,輕歎了一聲。

  站在柏樹下,正抬手搓著手臂的李玉娘正翹腳眺望著遠處,試圖從那些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背影中找出顧洪來,完全沒有想到在那輛車中,有兩個女子正在議論她。

  進了八月,早晚便有些涼意。雖然換了厚些的背子,可這會兒站久了卻還是有些冷。有心喊一聲顧洪,卻又怕被訓。就在這時,突聽一聲鑼聲,原本緊閉的貢院大門徐徐開啟。

  候在門外的考生們立刻肅穆而立,自動自發地列在兩旁。就連那些小販和家眷隨從也都靜了下來。

  自門內,走出一列人。當先一人頭戴直腳蹼頭,身穿緋色官服,正是杭州知州陳大人。不過,他雖是杭州城最高行政長官,今天卻不能獨佔風頭。與他並行的綠袍官員,正是主持本地教育的學官。雖平日沒有太大的權利,可今天卻顯然比知州大人更受尊崇。

  李玉娘冷眼旁觀著,隻覺得這一群士子真是很妙。明明科舉考試就是為了做官,可真面對官員時卻並沒有多少畏懼之色,反倒是對學官保持了應有的尊敬。

雖然現在一場肅靜,可這份肅靜卻並不是因為什麽官威,而是因為身處貢院之外,孔廟之側。  這般隨性的文人大概歷朝歷代都沒有了。事實上除了宋朝外也真再沒有哪朝哪代的皇帝公然說過“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樣的話。歷朝歷代,就數大宋的文人生活得最滋潤。也正因為這樣的大環境,所以大宋的官員對待文人時也少擺官架子。畢竟此時沒有功名在身的文人沒準過些時日就是同朝為官的同僚,何必擺架子惹人非議呢?

  一番謙讓後,兩位主官當先往孔廟出發,腳下步伐卻仍是同剛出貢院門時一樣的平行,誰也不曾退半步或是搶前半步。在他們身後,一乾士子極有自律精神地肅容相隨。這便是在進入貢院之前的入孔廟拜祭至聖先師孔聖人。

  看著長長兩列人魚貫行入松間柏林。李玉娘收回目光,四下一看,卻是看到貢院門前有忙亂成一團的差人。想是在為稍後的進場做準備,又是桌子又是欄杆的都搬到了門前。在一群同樣穿著皂衣的男子中間,那一道挺拔的身影格外顯眼。

  大概是察覺到李玉娘的注視,陸五扭過頭來,看到李玉娘,不禁皺了下眉。李玉娘也不管他那一下皺眉是什麽心情,只是抿唇一笑,點了點頭。在陸五旁邊的差人便探頭過去,嘻笑著不知對陸五說了什麽,卻被陸五猛地一記抽在頸子上,消了聲。也不理身後一群兄弟拉著那小子過去嘻笑著開玩笑,陸五大手一揮,沉聲喝了一聲,竟再未向李玉娘這邊看一眼。

  李玉娘也不氣惱,遠遠看著隻覺得有趣。心裡倒有些羨慕那些武人粗漢熟不拘禮的態度,哪顧家這樣肚子裡裝了點墨水就那麽多窮講究的人讓人過得那麽累。

  心裡胡思亂想著,去拜孔廟的士子們陸續出來。一時呼朋喚友叫小廝,誰都想搶在前頭排隊入場。負著雙手的顧洪被推得幾乎跌倒,也不再上前,隻憤憤地轉回來,嘴裡還嘀咕著:“斯文掃地”之類的話。

  彎眉一笑,李玉娘提起腳下的考籃。笑道:“左右都是要放進去的,大郎何必和他們去擠呢!”

  這頭正說著,便聽到貢院門前傳出一聲大喝:“排隊排隊,你們這群家夥還好意思說是知書達理的書生,貢院門前這麽推推攘攘的成何體統!”

  轉目看去,卻是一個不認識的差人正叉腰大喝。顧洪皺了下眉,輕嗔道:“也就只有這般時候,才容得這幫粗人這樣放肆!”

  知道顧洪是瞧不起這些衙役的,李玉娘也不接話茬,只是斂下眉去勾起嘴角。

  說來奇怪,宋太祖也是馬上得的天下。可縱通宋朝,武人卻是被文人壓得死死的。想來是皇帝懼怕再被哪個武將奪了天下,才把武將的地位壓得很低。也正因為這樣,大宋邊境才會一直戰亂不休,以至後來失了半壁江山,偏安江南,被後人稱作“弱宋”。

  雖然離得距離稍遠,看不清門前是個什麽情形,可光聽聲音就知道前面很是熱鬧了。

  不時有士子呼喝放行速度太慢,可守在門的衙役們卻隻作未聞,仍是細細將每個入場的考生全身搜查。不多時,便突然暴出一聲大喝:“呸,你當老子們都是沒長眼睛的嗎?居然敢夾帶入場!”那喊話的衙役頗有些興奮,有終於揚眉吐氣之感。也不管那書生一徑喊冤,喚過同伴先將那人枷了丟在一旁。

  又指著有些惶惑的士子們喝道:“你們都看好了!這家夥就是你們的前……那個什麽之鑒的……”原本拽詞的,卻一時忘了那句四字成語。那衙役回頭瞪了一眼嘻笑的同伴,喝道:“總之,要是被查出夾帶作弊者,別說現在沒臉,就是以後也休想再入貢院。”

  被他這麽一喊,又看看一旁臉若死灰的作弊考生,便有人變了臉色,悄悄擠出人群來。

  顧洪一面搖頭歎世風日下,一面又有些惶惑地看著李玉娘,“咱們的籃子可都檢查妥當了?”好似未聽清李玉娘的應答,他又不放心地吩咐:“好好檢查一下籃子。”

  李玉娘暗自翻了個白眼,卻還是裝模作樣地蹲下身又檢查了遍籃子。 見顧洪仍是一臉的緊張表情,忍不住出聲道:“大郎才華出眾,只要能發揮十分之三四,就一定能夠榜上有名……”一句馬屁拍得她自己都覺得渾身發麻。看到顧洪轉過頭一雙眼發亮,似乎有了些信心的樣子,李玉娘也只能衝他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好象自己說的全部出自真心一樣。

  眼看著顧洪自信滿滿地提了籃子往前面走,李玉娘總算是松了口氣。正想往馬車那邊走,就聽見門前有人喝道:“你們是存心的是不?都帶什麽粽子啊?你,把粽子皮扒開,查了才準帶進去……”

  腳下一晃,李玉娘幾乎跌倒了。咧了咧嘴,到底忍住,直到進了馬車才捂著嘴悶笑出聲。

  一路無事,回了顧宅,把貢院門前的所見所聞向薑淑雲細述了一遍。薑淑雲聽得忽喜忽憂,起身丟下李玉娘便往正廳裡上香。跪在已逝公婆的牌位前,誠心祈禱二位在天之靈保佑顧洪此次登榜,來年高中。

  要知大宋科舉中秋試得中後若之後的春試未曾得中進士,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是白費。下次再考還依樣得從秋試開始,並不象明、清時中了舉便可以終身受到鄉人尊敬甚至可以得到授官。所以,薑淑雲所求的倒並非是此次秋試,而是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來年的春試上。

  李玉娘默默看著她那虔誠的樣子,想起她之前所說的話。一時說清是什麽感覺。人若是太長時間都是在為別人而活,就是突然想為自己而活,都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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