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聖水”沐發後,發有異香,帶著淡淡的微澀的甜香,是柏葉和桃枝的香。雖然不大相信這以藥煎出的泉水真的有潔淨去垢的神效。可光從藥效來說,這兩樣東西也對人很有好處。心裡先認可了這所謂的聖水,所以李玉娘這個頭是洗得舒服無比,自覺連人都變得神清氣爽。
正午時,何嫂取案放於院中,又將水盆於日下爆曬,待水上生出一層薄膜,便笑著請出薑淑雲。這卻是七夕的一大風俗——投針驗巧,是要女子於正午投針於水碗中,借日影觀其形,以驗工拙。
“娘子,可以投針了。”小英將一枚金針遞於薑淑雲,看著薑淑雲將針投入碗中,還未細看針影,就已經拍手笑道:“娘子的手那麽巧,就是織女娘娘都要佩服了。這針影自然也是好看……”
李玉娘探頭一看,卻見那針影粗如錐子,分明就是何嫂剛剛說過的手拙象征。眨了眨眼,她卻把目光轉開,默然不語。
薑淑雲皺了下眉,扭頭看了下小英,卻未說別的什麽,只是一伸手,自小英手中接過幾隻臘製偶人。丟入水中,看那偶人於水上浮動未沉,臉上才露出些笑容。
轉目看了小英一眼,笑道:“你們也來乞巧吧!一年一度,可不能錯過機會。”看她移開身子,小英立刻現出躍躍欲試的表情,李玉娘卻仍是站在稍後的位子並不曾搶著上前。
適才放水時,何嫂便已經備下好幾隻水碗。此時小英搶上前來,將一枚鐵製繡花針投入水中,凝目細看,看到那針在水中投下形似花朵的影子,不禁笑生雙頰。目光一轉,偷瞥了一眼正轉過身去的薑淑雲。手下一抖,已有一物自袖中落入水碗,在水面上微微一晃,輕輕碰在碗邊。
眉毛飛揚,小英抿嘴偷笑,卻悄悄地又把那物自水中撈起置於袖中。
李玉娘目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笑,卻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小英的小動作。一旁的何嫂已笑著輕輕碰了她一下,衝著她呶了下嘴。李玉娘會意,笑著以袖掩手,指了指房間。
轉過身要去扶要往正房去的薑淑雲。卻在與小英擦肩而過時腳一滑,一下撞在小英背上。
“啊,你怎麽走路的!”小英吃痛驚呼,扭頭瞪李玉娘。李玉娘忙歉然一笑,“對不起了,小英姐。一時粗心,竟沒留意腳下有水……”說著,她的目光已經往地上看去。“這是……”
小英目光一落,瞥見自己腳下的物件,臉色一變,慌忙把那摔得有些變形的臘人撿起。抬起頭來,對上薑淑雲冷沉的目光,臉色慘白如紙。
淡淡掃過她的臉,薑淑雲卻並沒有說什麽,只是轉身把手遞在李玉娘手上。“我有些倦了,要先歇歇,你們也都歇歇,晚上拜天孫娘娘還有魁星爺時,才有精神。”她望著李玉娘溫言笑著,沒有看一眼愣在後面的小英,小英的臉色卻一直未曾緩過那層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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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著回了自己的房裡,李玉娘自衣櫃裡取了紅、藍絲線,把那碗裡生好的豆苗捋好,細細地扎成一小束,又取出那兩隻偶人,放進水碗裡,用手指一碰,那一男一女的小人便晃了一下,輕輕碰在一起。
勾起嘴角,她彎眉笑出聲來,“若織女娘娘真的有靈,那以後你們就相伴來找我吧!只是,現在卻不是時候……”
笑著取出偶人,放在地上,她抬腳將兩個偶人一一踩碎,又拾起丟進碗中,轉回床後,倒進便桶中。第二天清晨,收夜香的人來過後,就真的什麽痕跡也沒有了,
這院裡,唯一能堂而皇之求子的女人也絕不會把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
晚飯時,顧昱吃得很少,一雙眼睛不自覺地總是往邊上的果盤裡瞄。看得分明,薑淑雲卻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帶著寵溺笑著睨了他一眼。“莫那麽急,一會拜完魁星再吃。”
那擺著乞巧果子,又有幾樣時鮮瓜果的盤子,卻是一會,用來拜魁星和織女的。
可喜今天天晴,皓月當空,繁星點點,令人心醉。
早設好了香案,擺上瓜果、果子,顧洪和顧昱早已沐浴更衣,又鄭重淨了手,點了香對空而拜。
這所謂的魁星,卻是說的北鬥七星的第一顆,即是二十八宿的奎星,是主掌考運的星官。
至於為什麽這位讀書人心中的大神為什麽會在七月初七生日,卻是有個有趣的典故。說是這位魁星因生得貌醜,屢考屢敗,一時悲憤之下就投河自盡,死後上蒼垂憐升做奎星,成了掌管考運的星官。世人也就把他投河成仙的七月初七當作了魁星的生日。
見顧洪拜完魁星轉身回來,薑淑雲微笑著迎上前施了一禮祝願道:“拜了魁星,祝郎君此次秋試一舉得中解元,來年春試金榜題名,高中魁首。”
被她這樣一說,顧洪臉上的笑更加燦爛。卻又歎道:“可恨現在朝堂之上乃新黨掌權,考試中必是以策論為重,為夫的長處竟是無用武之力。”
薑淑雲眨著眼,奇道:“此時還是新黨執政嗎?不是說去年王相公已經辭官回家了嗎?怎的如今竟不是司馬相公當權嗎?”
“王相公雖然失勢,可皇上到底還是看重他,看中新法的……”顧洪一頓,沉吟片刻,又道:“王相公的新法倒並不完全是錯,只可惜他這人,用人唯親,凡是支持他的他便重用,全不顧那人是否道德敗壞,實是壞了仕林學風。”說罷,還一聲長歎。
在一旁正看著小英拜織女的李玉娘,直聽得冷汗都快要淌下來。
不是說古人都忌談國事,甚至連酒樓茶館都高掛“莫談國事”的牌子嗎?怎麽顧家兩夫婦竟這樣信口道來,神情自若全不覺有什麽不妥之處呢?
拿眼盯了顧洪兩眼,實在不覺得這家夥竟是有那麽大膽子的人啊!就算人王安石現在不是宰相了,可畢竟曾位高權重,豈是你一個小小書生可以妄議的?!
抿了下唇,她心道你要是得罪了權臣被判刑什麽的,可不就要連累我了!想到這兒,她不禁往小英、何嫂那頭看去,還在想她兩個會不會去告官舉報呢?
可一眼看去,卻見那兩人也是神情自若。倒像是顧家夫婦是在閑談天氣如何一般平常。
有些奇怪地摸了下頭,看見顧昱在一旁伸手抓向盤子裡的果子,她忙喚了一聲:“小郎君,剛抓過香,你可洗過了手?”又轉過去拉他。目光一轉,卻落在那裝果子的盤子上。眨了下眼,她現出驚訝之色,但隻刹那,她便突然露出了悟之色。
這盤子,卻不是白瓷盤,而是繪了彩繪的花盤。所繪的畫面卻是一幅蹴鞠圖。蹴鞠, 也就是最早的足球運動。這蹴鞠圖也就是畫的一場足球比賽。這圖,她還真是見過,之前在朱家,這是繪在花瓶上的圖畫。而這圖畫裡的人,她也是問過的,知道那個正以腳掂球的人就是當朝的太祖皇帝,他的對手則是其弟宋太宗,後面觀看的四人則是大臣趙普等四個功勳之臣。當時她還在奇怪怎麽居然能用皇帝的圖畫來做裝飾,只是不好細問。現在一看,卻原來這蹴鞠圖竟不單隻繪在花瓶上,就連日常用來裝食物的盤子上也是有的。
震驚了,真相了,淡然了……
原來,宋朝的皇帝竟然可以這樣象現代那些明星一樣,肖像也可被做成畫到處亂貼的。原來,宋朝的皇帝竟然是這樣隨和,這樣寬容,這樣沒有皇者風范的……
難怪顧氏夫婦說起朝事竟是那樣平淡,全無半分異樣。突然發現這樣的事實,李玉娘說不清心裡是種什麽滋味,卻隱約覺得這不算是什麽壞事。如果在宋朝,連皇帝都可以這麽寬容,那是不是意味著她這樣的女人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善意呢?
念頭剛一轉,在眼角瞥見小英時,她的目光一凝,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不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惹”用在這裡合不合適,但,皇帝寬容真的不代表下面的官吏也寬容,更不代表所有的宋朝人都是善男信女。嗯哼,看來,她的宋朝之行還是有得熬呢!
PS:近日家中有事,心亂如麻,對不起大家,欠的那章今天更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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