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倫被沈氏逼問的節節敗退，表情煞是尷尬。

　　沈氏直視著陸文倫的臉龐，堅持要個說法不可。

　　陸文倫有些下不來台，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像被凍結了似的，異常的凝重。

　　錦繡在一邊看了暗暗歎息，沈氏本來佔著上風，可態度太過咄咄逼人，這樣的做法對自己有何好處?一時痛快了是沒錯，可也將丈夫的心推的更遠了。

　　沈氏確實是個一等一的管家主母，也是一等一的能乾女人。

　　只是在感情上面，似乎缺少了這根溫柔的神經……

　　怪不得陸文倫不太肯來沈氏這裡留宿呢！哪個男人願意看著妻子的冷臉，相比之下，當然是年輕漂亮溫柔的姨娘們那裡更舒坦些。

　　錦繡大著膽子上前給沈氏布菜，笑著說道:“夫人，奴婢今天親自做了這道蠶豆羹，趁熱吃著才香呢！”

　　錦繡此時面對著沈氏，不怕會被陸文倫瞥見臉，因此連連向沈氏眨眼示意。

　　沈氏從錦繡的表情裡領悟到自己此刻過於冷凝嚴肅，心裡也有些微的後悔懊惱。

　　誒，好不容易盼著陸文倫來了一回，卻是說著說著就要吵了起來。

　　這樣一回過後，陸文倫只怕又要好久不肯來了。

　　沈氏借著喝蠶豆羹的時機，調整一下面部表情和心情。

　　錦繡心裡一松，又笑著給陸文倫也舀了一碗:“老爺，看帳的事情待吃過飯了再說不遲。先來喝一碗奴婢親手做的蠶豆羹吧！”

　　笑顏如花的少女將熱騰騰的香氣撲鼻的羹湯端到了面前，陸文倫就算心情再差也不至於甩臉子，隻得接了過來。

　　錦繡順勢將帳本接了過來，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去。

　　有了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做調劑，氣氛柔和了不少。

　　陸文倫喝了一口蠶豆羹，不由得微微動容:“這味道倒是特別。”

　　錦繡笑著說道:“多謝老爺誇讚，這是奴婢取了新鮮的蠶豆切碎了，放在雞湯裡熬製出來的。裡面有細碎的雞肉絲，另外還放了雞蛋攪成了雞蛋花。喝進口中，噴香撲鼻，又暖心暖胃。初冬季節喝這道羹湯再合適不過了。”

　　錦繡清脆的聲音在飯廳中回響，打破了原本的凝滯和尷尬。

　　沈氏表情稍稍緩和，笑著說道:“你這丫頭，說起這些來一套一套的，就像親口嘗過似的。”不過，經過錦繡這麽一說，果然覺得口齒留香，胃裡暖烘烘的呢！

　　錦繡有心搞活氣氛，故意俏皮的一笑:“說出來，夫人可別惱我。我在廚房做這道羹湯的時候，唯恐火候不夠好，特地嘗了好幾次呢！”

　　這好幾次的分量也不多，加起來最多一碗罷了。

　　沈氏被逗笑了，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好呀，原來你每次做菜給我吃之前，都偷吃了這麽多。”

　　錦繡一本正經的說道:“奴婢不是偷吃，是在試菜。夫人一定不知道，飯館酒樓裡的大廚都是不用吃飯的。他們在做菜的時候每道菜都要嘗幾口，等忙完了，肚子早就吃的飽飽的了。”

　　此言一出，不僅是沈氏笑的開懷，就連陸文倫都被逗笑了。

　　兩人這麽一笑，氣氛頓時好了起來。

　　錦繡松了口氣，這討好賣乖的活真不是人乾的。這一小會兒功夫，她的臉都快笑的抽筋了。真是比做什麽事情都要累的多呢！

　　沈氏對錦繡的一片苦心很是讚賞，看向錦繡的時候越發的溫和。

　　就連陸文倫也忍不住讚了一句:“你身邊的丫鬟，

倒是數錦繡最是機靈伶俐。”　　沈氏接口說道:“老爺說的是，錦繡不僅聰慧伶俐，而且最是忠心。妾身如今可是少不了她在身邊伺候呢！”

　　陸府男女主人一起讚揚有加，錦繡不得不飄飄然。連忙行了個萬福道謝:“奴婢謝過老爺夫人的誇讚，今天晚上奴婢也不用吃晚飯了。”

　　陸文倫一時沒反應過來，打趣道:“你做飯的時候‘試菜’試飽了麽?”

　　錦繡抿嘴一笑:“那倒沒有，不過，有了夫人和老爺的誇讚，比吃什麽都要高興。奴婢現在肚子飽飽的，什麽也吃不下了。”

　　這馬屁拍的陸文倫和沈氏心情都舒暢極了。

　　如玉進飯廳的時候，恰巧見到錦繡和老爺夫人談笑風生的樣子，不由得微感詫異。

　　沈氏和陸文倫在一起的時候，話語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要不就是陸文倫板著臉孔，像今晚這樣有說有笑的還真是少見的很。

　　莫非，這又是錦繡的功勞?

　　如玉瞟了神采飛揚異常耀眼美麗的錦繡一眼，極力抹去心裡那一抹不自在。

　　錦繡沒有留意如玉的異常，一直小心的伺候著老爺夫人吃完了晚飯。

　　素秋連忙過來收拾了桌子，如詩泡了壺茶送了過來。

　　如玉用白瓷青花的蓋碗倒了杯茶水送到陸文倫的手上，又倒了一杯送給了沈氏。

　　沈氏笑道:“老爺，讓錦繡把帳本拿過來，您再仔細看一看吧！”

　　面帶笑容，語氣溫和，和剛才的咄咄逼人判若兩人。

　　陸文倫很滿意沈氏態度的轉變，也跟著和氣起來:“也好，我把這幾個月的帳目都看上一遍再說。”

　　錦繡心裡暗喜，迅速的將帳本又拿了過來。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下，應該不會再吵起來了吧！主子吵架，丫鬟們總是會跟著遭殃，為了自己著想，錦繡也巴不得沈氏和陸文倫之間相處融洽些。

　　陸文倫緩緩的翻動帳本，邊隨口問道:“我記得帳本都是挽翠在管吧，怎的這字一點都不像挽翠的筆跡?”

　　挽翠在府裡多年，又是寥寥可數的會寫字的丫鬟之一，陸文倫對她的筆跡也是了解的。可這本帳本上的蠅頭小楷端正秀氣，筆畫有力，有一定的書法功底。根本不是挽翠的筆跡。

　　沈氏笑著瞄了錦繡一眼，話語裡有隱藏的驕傲:“這是錦繡重新整理的帳本，這丫頭可幫著妾身做了不少事情呢！以前妾身每個月看帳本看的頭暈眼花，一筆筆帳目都要核對。現在都由如玉和錦繡核對帳目，然後錦繡重新整理過了才拿來給我看。這本帳本上是各院子的總支出，妾身不肖半個時辰就能看完。”

　　陸文倫驚訝的抬頭，不由自主的追問了一句:“這字都是錦繡寫的?”

　　沈氏邊喝茶邊應道:“自然是真的，這些小事妾身還不至於會說謊吧！”

　　錦繡適時的表現出謙虛，半低著頭看著腳面。

　　在被上司表揚的時候，切忌得意忘形。低調虛心才是王道！

　　果然，陸文倫讚口不絕:“一個丫鬟居然能寫出這樣的字來，確實難得。”念書人中可以找出一大把寫字更好看的，可錦繡不過是一個整日在後院裡埋頭做事的小丫鬟罷了。能寫出這樣的字來實在是難得啊！

　　錦繡立刻屈膝謝恩。

　　她整天不斷的行禮謝恩，再不習慣也得習慣，如今這禮節完美至極，無可挑剔。

　　主子們的話題圍繞著錦繡打轉，如玉和如詩的臉上都帶著笑，只是笑容有點僵硬。

　　如玉不甘被冷落，連忙上前續上茶水，然後插言道:“老爺，奴婢大膽簪越一句。這帳本是奴婢親自核對了過後，才讓錦繡整理成了總帳目給夫人過目。上面記錄的數字絕無一點虛假。還請老爺將這幾個月的帳目都一一過目，也好體會到夫人的苦處。”

　　錦繡心裡微微冷笑，如玉這話看似沒有任何問題，其實卻在暗暗爭功，將她本人說成了最大的功臣，而自己卻成了小小的執筆者。

　　這個如玉……

　　果然，陸文倫立刻被如玉的話吸引了過去。問起了如玉相關的細節。

　　如玉說話的水平不是蓋的，侃侃而談，有理有據，將前後幾個月的帳目一一到來。那信手拈來的瀟灑充分體現出了如玉對各院子事務的熟悉。

　　沈氏邊聽邊點頭，有些話她不方便說，一方面是自持身份，隨意的告狀有失當家主母的氣度。另一方面，她說了效果也未必好。陸文倫或許會覺得她說話不公正，由如玉這個貼身大丫鬟說出來，反而更加真實可信的多。

　　陸文倫邊聽邊翻看帳本，眉頭擰了起來。

　　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女人“們”物質生活優越，不為吃喝穿用發愁。所以，五姨娘一撒嬌，他就上了心，來和沈氏“談心”。

　　這一談，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麽樣子……

　　錦繡閉緊了嘴巴，收拾起所有的不快，安靜的站在一邊聽如玉陪著主子們說話。

　　如玉是沈氏最得力的親信，又是一等丫鬟，暫時她還越不過如玉。如玉卻開始漸漸對她起了忌憚之心……

　　錦繡不禁又開始反思起了自己最近的行為。

　　是不是太過急進了?

　　是不是太過浮躁了?

　　是不是太過張揚了?

　　是不是太過醒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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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以後一定要小心仔細些，她還遠遠沒到可以傲視群丫鬟的地步。革命尚未成功，就惹來一堆敵人，可是大大的不智啊！

　　所以，錦繡選擇了沉默。

　　就讓如玉出風頭去吧，等如玉出夠了風頭之後，估計也就不會有心思找她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