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護短
“對不起，寧嬤嬤，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四個小丫鬟齊整的給寧婆深深的鞠了一躬。
寧婆終於回味了過來，訕訕的讓各人起身:“你們知錯就好，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件事情就此罷了。”
本想借著方婆的威風殺一殺小丫鬟們的銳氣，狠狠的懲罰幾人一通出出心頭這口氣。沒想到小丫鬟們這麽一連消帶打，居然讓方婆起了惻隱之心輕易的將幾人都放過了，反倒顯得她不依不饒心胸狹窄。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再不識相點只怕惱的就是眼前的方婆了。
寧婆心裡升起了一絲悔意，誒，怎麽會忘記了方婆最是護短這一點呢?她自己對小丫鬟們怎麽樣都可以，別人多說兩句她就未必開心了。
方婆笑著對寧婆說道:“誒，這些不懂事的，讓你發了這麽大的火，都怪我平時管教不力。日後一定多多管教，妹，你可別放在心上。”
越是這麽說，寧婆越是不安。她在廚房裡做事，是最低等的粗使婆，每天就是負責做飯盛飯刷碗之類的粗活。方婆在嶽婆面前不算什麽，但在她面前可就威風了。她當然是不敢得罪了方婆的。
“姐姐千萬別這麽說，我的臉都要紅了。”寧婆老臉果真一紅，再也沒臉和幾個小丫鬟置氣了。
方婆回頭吩咐幾個小丫鬟:“好了，院裡的規矩你們都是知道的。過了時辰沒了晚飯只能怪你們自己，下次注意時間也就是了。都回去睡覺去吧！”
寧婆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連忙笑著說道:“等一等，這盆裡還剩了幾個窩窩頭，還是溫熱的，你們幾個拿去分了吧！還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別虧了身體。來來來，都拿去。”
錦繡幾人當然不會真的過去拿，一起看向了方婆。
方婆不軟不硬的說道:“這恐怕不好吧！於規矩不合，還是算了吧，餓她們一頓也讓她們長長記性。”
這話聽著一點都沒說錯，可其暗藏的意味卻讓寧婆心頭一跳，暗暗後悔今晚的衝動來。早知道當時把窩頭給了幾個丫頭也就是了，偏偏豬油懵了心，鬧出這樣一出來。一個不好，就得罪了眼前的幾個人。
小丫鬟們當然不怕，可是方婆就不一樣了，她和管理廚房的婆交情莫逆，若是在頂頭上司那裡稍微“美言”幾句，她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寧婆的笑容愈發顯得誠懇:“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半大孩不吃晚飯那哪兒成，粥被吃光了，只剩下這些窩頭了，別嫌棄，快讓她們都拿去吧！”這前後態度簡直仿若兩人，仿佛剛才言詞刻薄的是另一個人似的。
方婆深諳見好就收這一點，笑著說道:“妹菩薩心腸，做姐姐的自歎不如。好了，你們就把窩窩頭拿去吃吧！”
錦繡幾人一一上前拿了窩頭，剛好剩了個，一人一個多出兩個，一人兩個又少了兩個。
方婆不出聲，暗地裡觀察幾人的舉動。
錦繡一聲不響的拿了一個，錦蓮也拿了一個。等到錦茹和錦蘭的時候，就正好一人兩個。
方婆心裡訝然，問道:“錦繡，你和錦蓮隻吃一個能飽嗎?”聲音帶上幾許不易察覺的慈愛。
在她的想象，肯定是先拿的人多拿一個，說不定四個小丫頭還會為窩頭的多少吵起來。眼前的場景倒是很讓人意外。
錦繡和錦蓮相視一笑，錦繡很自如的答道:“我和錦蓮的飯量小一些，吃一個就行了。錦茹和錦蘭年齡大一些，飯量都比我們大，應該吃兩個。”
錦蓮連連點頭:“錦繡說的對。”
方婆忽然心裡一動，久違的感動在心裡久久的回蕩。看向錦繡和錦蓮的目光越發的溫柔。
方婆又看向了錦茹和錦蘭，打趣道:“你們兩個小飯桶，比你們年紀小的都知道讓著你們了。”
錦茹抗議道:“方嬤嬤，你誤會我了。我知道錦繡她們是故意讓我們多吃一個，可是剩下的不拿太可惜了。我正打算著把這多余的一個分給她們倆吃。”
錦蘭也不甘示弱的說道:“是啊，我也是這麽想來著。”什麽叫心有靈犀?這就是了。事先雖然沒有商量，卻和錦茹想到一塊去了。不拿白不拿，放在盆裡豈不是浪費了?還不如先拿出來，然後再和姐妹們分著吃了呢！
錦繡連忙擺手:“不用了，你們倆飯量大，就多吃一個好了。我和錦蓮吃一個足夠了。”
錦茹和錦蘭哪裡肯，一時爭執不下。
方婆看了這個滑稽的場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裡又覺得一陣陣溫暖。
似乎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既感動又溫暖的感覺了，在這個宅院裡，人與人之間關系看似親熱， 實則人人都是明哲保身。真正肯為你著想的又能有幾個?
她居然從這幾個小丫頭身上感受到了友情這兩個字……
不知怎麽的，遙遠的記憶忽的湧上了心頭。
想當年，她和顧婆也曾是要好的姐妹。曾幾何時，卻在日複一日的爭鬥漸漸消逝了最初的感情。終於，兩人徹底的決裂，之後，再也不複以前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說話分享彼此心事的美好時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的譏諷和爭吵。
年紀漸長，各自成家，攀比的是主是否重用和丈夫兒女是否有出息。
到了現在，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方婆的眼角一酸，眼淚似要奔湧而出，想起眼前還有人在，硬生生的將淚水逼了回去:“你們不要爭吵了，回屋邊吃邊商量這個問題吧！記住，好姐妹一定要好好的相處。”
錦繡抬起頭，正好看到方婆掩飾不住的哀傷和難過，那迷離的眼神似乎投過她們看到了別人的影。
錦繡沒有再多想下去，誰沒有一些傷心的往事呢?活在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傷春悲秋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幾個好姐妹有說有笑的離開了飯堂，寧婆也走了。
方婆一個人坐了半晌，直到很久之後才慢慢的起身走了。
大概今夜一定會做個遙遠的年少時光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