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沈氏想法的人究竟是誰?

　　自然非朱嬤嬤莫屬。

　　朱嬤嬤當年是沈氏的陪嫁丫鬟，伺候了沈氏多年，和沈氏名分是主仆，實則情誼深厚。單從平日裡沈氏待她的態度便能看的出來，沈氏非常的倚重她。朱嬤嬤的話，沈氏還是肯聽也願意聽的。

　　所以，錦繡率先把主意打到了朱嬤嬤身上。

　　朱嬤嬤平日裡有一大半的時間都住在府外，和她兒子兒媳住在一起，早出晚歸和上班族差不多。想找她，就得挑對時辰才行。

　　也算老天有眼，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陰雨連綿，朱嬤嬤自然不方便來回的折騰，因此都住在府裡。

　　錦繡打定主意晚上去找朱嬤嬤。

　　白日裡，朱嬤嬤大多忙碌著替沈氏跑腿做事，要麽就是陪著沈氏說話，巧的很，主仆都有睡午覺的習慣。因此，這個時辰極為不合適。算來算去，只有到了晚上才方便。院子裡人多眼雜，個個又多舌，最好是別讓任何人看見才好。

　　琢磨了半天，錦繡又開始思忖起送什麽禮物來。

　　朱嬤嬤不比普通婆子丫鬟，若是從她那兒探聽點消息或是請她幫著說話，一定要送些拿的出手的禮物才行。禮物輕了未免被朱嬤嬤小瞧了……

　　平日裡一直覺得積攢的好東西不算少了，可到真正用的關頭，錦繡又覺得沒有哪一樣特別合適的。畢竟都是沈氏賞賜來的東西，再拿去送給朱嬤嬤，似乎有點別扭。

　　可在這緊要關頭，想出府買點別的禮物，卻是來不及了。

　　思來想去，錦繡的目光落到了一個赤金的鐲子上。

　　那鐲子分量十足，成色又好，做工考究，在主子們的眼底，這種赤金鐲子未免俗氣了些。可丫鬟婆子們最是喜歡這種賞賜了。若是有朝一日想換成錢財的話，這樣的鐲子最是方便，而且價格不菲。

　　這也算是錦繡的匣子裡比較值錢的一樣東西了。此刻，錦繡已經顧不上心疼，找來前些日子做的一個新荷包，將鐲子塞了進去，然後悄悄的推開了房門。

　　隔壁的素秋錦蓮都已入睡，唯有素琪屋子裡的燈還亮著。

　　錦繡輕手輕腳的走過，唯恐驚動了素琪。

　　朱嬤嬤歇腳的屋子裡燈也亮著，離沈氏的屋子隔的不算太遠。

　　錦繡上前敲了敲門，半晌，才聽到門咿呀一聲開了。

　　朱嬤嬤見來人是錦繡，不由得一愣，笑著說道:“這麽晚了，你還沒休息啊！來，快些進來。”說著，就讓錦繡進了屋子。

　　錦繡也曾來過幾次朱嬤嬤的屋子，時常感歎著沈氏對朱嬤嬤的重視。瞧這屋子裡的陳設，哪裡像個下人的屋子。一應用具都是極好的，只怕和姨娘們屋子裡的擺設也相差不遠了。

　　錦繡沒有直接道明來意，笑吟吟的坐了下來，陪朱嬤嬤閑聊了幾句。

　　朱嬤嬤暗自揣測著錦繡的來意，臉上一直掛著和氣的笑容。

　　錦繡瞄了旁邊一眼，笑著說道:“嬤嬤好辛苦，這麽晚了還做針線活兒啊！”細看之下，完成了一半的繡活似乎是一身小嬰兒的衣服。

　　朱嬤嬤提到這個話題，很是有精神，笑著說道:“如意進門不久就有了喜，我這做娘的，當然要替小外孫做些衣服，算不得辛苦。”

　　錦繡心裡一動，笑盈盈的說道:“如意姐最是有福氣了，我們做丫鬟的誰不羨慕?若是日後能有如意姐這樣的好日子，就算前輩子積了德了。”

　　有求於人的滋味最是難受，

又不好單刀直入的道明來意。委婉迂回的暗示，也不知道朱嬤嬤肯不肯接這個話茬。　　若是肯接話茬了，說明自己就有機會送禮求情。若是連話茬都不肯接，她就得識相點走人了……

　　錦繡緊張的等待著朱嬤嬤的回應，就見朱嬤嬤先是一愣，接著就意味深長的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依我看，你日後是有大出息的，如意也不見得比你強。”

　　若是跟著二小姐嫁到李家那樣的高門大戶裡，先做通房，再熬上幾年做姨娘，自然要比小門小戶強的多。

　　錦繡心裡稍稍放下心來，只要朱嬤嬤願意把話題轉過來就好。

　　錦繡的眼神清澈，充滿哀求之色:“不瞞嬤嬤，今日我來，是有要事相求。還望嬤嬤能替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幾句。”說著就把荷包塞了過去。

　　朱嬤嬤收慣這種禮物，假意推辭兩下，然後就收了過去。自然是不會當著錦繡的面打開荷包看一看，不過，憑著多年的經驗，朱嬤嬤稍微一摸荷包，就知道裡面放的是好東西，立刻態度親熱了不少:“錦繡，你跟我還這麽客氣做什麽，有事說一聲就行了。你放心，我定會在夫人面前為你美言幾句，一定讓你心想事成。”

　　錦繡越聽越不對勁，想說什麽，卻被興致高昂朱嬤嬤揮手阻止了。

　　“錦繡啊，我這幾天總算是看出來了。夫人心裡最疼你了。素心是鐵定要跟著二小姐做陪嫁了，錦霞也不錯，不過，夫人卻更屬意你呢！以夫人對你的情意，錦霞肯定爭不過你的。你放心好了！”

　　錦繡連連苦笑。朱嬤嬤果然誤會的很徹底啊！居然認為自己送禮求情是想讓她促成好事，真是天大的誤會。

　　“嬤嬤，您誤會了！”

　　朱嬤嬤說的正興致高昂，被錦繡冷不丁這麽一句，說的丈二摸不著頭腦:“誤會?我誤會什麽了?”難道錦繡不是為了此事而來?

　　錦繡收斂了笑容，認真緩慢的說道:“我確實是為此事來求您，不過，和您的想的正好相反。”

　　相反?朱嬤嬤徹底跟不上錦繡的思路了，一頭霧水的看向錦繡:“你究竟想說些什麽，直說無妨。”

　　錦繡咬咬牙，毅然的說道:“嬤嬤，我不想做二小姐的陪嫁丫鬟，還請嬤嬤在夫人面前為我求情，讓夫人繼續把我留在身邊吧！”

　　朱嬤嬤愣了半晌沒有說話，像是看怪物一般。

　　錦繡早預備好了借口，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我十歲就進了陸府，最大的夢想就是做到如玉姐姐那樣的大丫鬟，一直伺候在夫人左右。我不想離開陸府，我也舍不得離開夫人。還請嬤嬤體諒。”

　　若是在朱嬤嬤面前大肆宣揚“自由平等”“要活的有尊嚴”“絕不做通房”這類話，一定行不通。這種年齡的婦人老於世故，精於算計，又一直活在宅門高院裡，眼睛看到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妻妾是非，壓根不會想到有人根本不屑於這樣的生活。

　　所以，在來之前，錦繡就想好了托詞。

　　說起來，這也都是真心話。錦繡最大的目標就是做上陸府最得寵最風光的大丫鬟，而這些，只有沈氏能給她。

　　朱嬤嬤聽到這兒，才算聽懂了錦繡的來意。頗為惋惜的搖頭:“你這丫頭，也太不識得好歹了。如此好的機遇，卻想推開。多少丫鬟眼巴巴的想做還做不上呢！”

　　要知道，做陪嫁丫鬟可是件極其榮耀的事情。

　　對出嫁的小姐們來說，陪嫁丫鬟是最最貼心可靠的助手，日後在夫家立足，一定會借助到心腹的力量。也可以說，只要做上了陪嫁，基本上就是和小姐的命運綁到了一起，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可是想想看，嫁過去就是正妻，要應付的無非就是妯娌婆媳關系以及必然會有的通房姨娘的問題。

　　時間長了，陪嫁丫鬟十有八九都是要被抬做通房的。只要不犯大錯，遲早會熬到做姨娘的那一天。

　　至不濟， 也能做個管事丫鬟，日後許配了人，繼續做主子的管事娘子。總之，是一條康莊大道。

　　眼看著錦繡不願意在康莊大道上走下去，朱嬤嬤都替錦繡惋惜不已。

　　若不是因為如意年齡不合適，她怎麽可能舍得將這樣的機會讓給別的丫鬟嘛！

　　錦繡微笑道:“嬤嬤，人各有志，我還是想留在陸府裡。”

　　話已至此，朱嬤嬤也就不再多說了，直截了當的說道:“夫人已經有了這個意思，容不得你不答應。你就算請我去幫你說情，我也沒有多少把握。”

　　錦繡扯出一絲笑容，朱嬤嬤說的這些她何嘗不知?

　　只是，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放棄努力。只要有一絲的可能和機會，她都不會輕言放棄。

　　“煩勞嬤嬤費心了。”錦繡坦然的說道:“夫人最是信賴您，我想，您說的話夫人一定聽的進去的。只要您分析了厲害關系讓夫人知曉，夫人說不準就會改了主意呢！”

　　“哦?”朱嬤嬤來了興致，眼裡盡是好奇:“你且說給我聽聽看，讓你去當通房丫鬟，究竟有什麽厲害關系?”

　　她倒要看看，素來被夫人稱道的錦繡，究竟能說會道聰明伶俐到何等地步?

　　錦繡很清楚，這是朱嬤嬤在考她呢！

　　若是她能將朱嬤嬤說服，朱嬤嬤也自然能說服沈氏。若是她找不到讓朱嬤嬤信服的理由來，沈氏那一關更不可能通過。

　　想到這兒，錦繡打起了渾身的精神來，腦子裡反覆掂量著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