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番外三蕭九篇
蕭頌自白
我,是蕭氏的嫡子,在族中排行第九。
從我記事起,便隨著我那睿智的祖母,冷眼旁觀內宅中那些精彩絕倫的“表演”,那些或因貪欲,或為生存,人心的醜惡暴露無遺。
我童年的大部分時光,所見所聞便是如此醜陋肮髒,我想掙脫,想逃離,所以少年時期極盡叛逆。
也許正是因為看多了女人可怕的一面,我從內心深處便隱隱排斥與女人有過甚的接觸。
記得,有一次我發現父親的妾室與一名管事關系曖昧。劉青松與我打賭,他說倘若給這兩人一個隱秘的櫻觸空間,這小妾定然守不住身。我不信,畢竟我蕭氏族規家法嚴厲,且我父親也是極具威嚴之人,那小妾即便再傾心他人,也應不敢紅杏出牆。
然而,當我設了一個局,這兩人不知不覺跳進去之後,居然真如劉青松所說,我親眼看一場活春宮。
後來父親發現此事,怒火衝天的鴆殺了那名小妾,將我拖至祠堂動了家法。
我恨他,竟因為一個賤婢對自己的嫡親兒子動手!
但是越疼,我的頭腦便越是清醒,所以我嘲笑他:你自己沒本事看住自己女人的心,做了王八,所以惱羞成怒拿我撒氣?以為這樣就可以找回顏面嗎!
他氣的險些背過氣,手下越發不留情。
他一生耿直,但在這件事情上·我瞧不起他。
因為此事,我們之間的父子關系鬧到僵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
那段時間也是少年心性,既記恨他因個妾而對我動手,又看不起他用這種辦法掩飾自己的羞惱,所以還帶傷臥榻,便屢屢將他氣的七竅生煙。
終於,他暴怒了,我傷還未痊愈,便將我扔到了戰場上做兵卒。
我知道他就是那樣的衝動又暴躁的脾氣·這麽做更多是一時之氣,但依舊無法原諒,也不想自己的一生被這樣的一個人安排。所以我在軍營裡拚了命的努力。
隨著在戰場上殺的人越來越多,我的心,也越發靜了。
我知道祖母和母親都派人暗中對我照拂,但畢竟山高水遠,我作為一名兵卒還是吃了許多苦頭,我一步步向上,官至六品昭武校尉,前路光明。
這時家裡逼我成親·婚事是早就定下的。
我厭惡那些在內宅爭鬥中浸大的女人,然而出身注定不能容我按照意願選擇,況且把人家耽誤到十八歲,也該負責任。
誰想這一回長安,便沒能再返回邊關。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新娘竟在迎親回來的路上死了!此事驚動了大理寺,然而查來查去也未曾有什麽結果。
我與杜娘子從未見過面,亦未曾拜堂,更談不上什麽情分,但好歹也算我半個妻子了·豈能容忍她在我眼皮底下枉死?
於是我留在長安,求了刑部的官職。我雖不欲依靠家族力量,但也明白·自從我出生那天起,身上便已經被烙上了標記,官途注定要比庶身要平坦許多倍,所以不想做自欺欺人的事。
一方面因為家族原因,一方面也因為我在戍邊時立下的累累軍功,我被順利的分到了刑部,一開始便是正六品官員。
未曾想,我確是有些破案的天賦。可遺憾的是·剛開始確實破案經驗不足·加上凶手作案乾淨利索,我花費了兩三年都不曾找到蛛絲馬跡。
可因為破了不少案子·我的官位越來越高,也因此見識的官場醜陋越多。
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不過是從一個火堆跳到了煉獄。抽身?自從我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身上便背起了家族的榮耀,我們蕭氏,從沒有這麽慫的男兒。
蘭陵的族學中掛了蕭氏歷代高官的畫像,他們無不是權傾朝野,我知道,百年之後,能在蕭氏掛起畫像,對每一個蕭氏子孫來說是最好的歸宿,亦是我最好的歸宿。
可是,我無法如父親那樣剛直,倘若有件事情,我明明知道有許多更好的辦法,我為何時時刻刻要拿著自己身家性命去硬碰?
官場之上,父子狹路相逢,我與他依舊是水火不容。
某天,我親眼看著他在大殿上同魏征扭打起來,那時候我心頭湧現的不是嘲諷,也不是鄙夷,竟然是動容,是心疼。
父親被貶官離開長安,我親自去送行了。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很講究顏面的人,我不想他覺得在自己兒子面前失去尊嚴,因此只在城樓上目送。
自那次以後,我的官途莫名的更加順當,不可否認,我能夠年紀輕輕便坐上刑部侍郎,與我父親被貶官有這莫大的關系,那位九五至尊對父親愧疚,也依舊尊敬。
聖上更曾經評價他: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為官如此,父親無疑是成功的,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認同了他。
因此即便後來我們依舊因為政見不合輕易便打起來,但我多半不會再擋,不過是區區幾拳幾腳,我受下便是了。
為了撫平杜家痛失愛女的傷,家裡兩年未曾再提我的婚事,我正好落的自在。
因著大理寺沒有查出線索,又傳杜氏自幼體弱,所以隻當她是壽命該盡了,可我不信,所以在刑部時一直堅持不懈的去查此案,兩年之後,家裡說親時,我依舊拒絕。
長安人隻道我是癡情,杜家也因此對我印象極佳。
只有劉青松那個家夥,曾一度幽怨的問我是不是愛上他了,所以才不願娶妻。
我笑說:我還不至於這麽自暴自棄。
因著名聲大好,在杜氏亡後的第四年·家裡很容易便為我定下了一門看起來不錯的婚事。對方是范陽盧氏家的嫡女,年十六。
我是個正常男人,或許對於男女之事開竅的比較晚,但此時我的確想娶妻了。所以便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
對這次成親,我還是抱有一定期待的
我小心防備,順利的迎會了新娘,拜堂之後正欲去宴廳,卻得知長安城郊發生了一起重大搶劫案,被挾持的人是當朝三品官員的家眷刑部不敢有閃失。無奈另外一位侍郎回家鄉奔父喪,我隻得暫時頂替上。盧氏卻也深明大義,勸我辦正事要緊。
只花了三天便將案子告破,聖上還打趣我,是否急著回家入洞房。
可惜,當我帶著歡喜的心情回到家中,洗漱之後,侍婢卻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我,盧氏沒氣了!
新房裡還帶著喜氣,而榻上的女子早已經臉色青白胸膛沒有起伏。
依舊沒有線索,盧氏就和杜氏一樣,那麽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之後的幾年裡,我一直在暗中查此事,然而找到的一絲線索竟然指向大伯母,只是我一直不曾找到實據能夠證明人確實是她殺的。
或許因此,我一腔怒火無處可撒,辦案的手段顯得越發冷酷暴力、毫不容情。
我對女人才產生的興趣,仿佛在看見盧氏死狀的那一刻便熄滅了,我認為既然保護不了我根本不配佔有她們的身心。
而這段時間裡,我也看清楚了長安那些女人的真面目。她們曾經似乎對我很是愛慕,可終究沒有愛慕到不顧性命的地步都生怕被我克死。
對於這樣的女人,我也不屑碰觸。
倒是也有那麽些不怕死的請了媒婆來說親,可惜不是寡婦就是夜叉,母親一次雷霆大怒便沒人敢隨便塞這些過來,可我也徹底的無人問津了。
四年裡,有人說我的周圍方圓五丈恐怕連一隻母蚊子都沒有,而我對此也興致缺缺。
直到我至蘇州追捕蘇子期,才遇上第一個能引起我興趣的女子。
當時我能夠確定蘇子期就在那馬車上我甚至打算不顧車內人的死活也要抓住他可是那個被挾持的女子,聲音居然如此平靜不帶絲毫情緒。
恰我帶的人也多折損在蘇子期劍下,沒有一定把握能抓住他片刻的衡量,我覺定放手這次機會。
我猜測出她的身份,便特地去探訪,想知道她究竟是被挾持,還是與蘇子期一夥的。
蘇州那個雨天,她是這些年裡第一個靠近我的女子。
我不否認,十七娘的容貌很吸引我,然而越接觸越是發覺她性子很有意思。
我雖然很少接觸女人,但並不代表我不了解,相反,我看的比大多數男人都清楚。
她是冉氏的嫡女,也算出身世家,身上卻無一絲世家女子的嬌氣,目光顯得有些呆板,我卻能感受到她的誠實。
我知道冉十郎認識我,因此故意出現在他面前,想看看這娘子知道我是長安鬼見愁之後,會不會像別人一樣嚇得花容失色。
可是再見面,她依舊是那呆板的目光,木然的表情,可我覺得那樣的她,實在是天地間難尋的美麗。
仿佛我的一切都不能讓她有太多情緒,但她的所作所為卻讓我十分震驚。當我看著她熟練解剖屍體時,特地打探了她的經歷。
聽的越多,對她的興趣便越加濃厚。
在蘇州的日子,我尋著機會便想去找她。
但高興的日子總是顯得短暫,我不得不回長安述職。
當我嘗試到和十七娘在一起時的樂趣,再回歸枯燥的生活,竟難以適應,幾乎每天都會想到她,忍不住想知道她都在做些什麽。因此,派人去了蘇州,每隔一段時間便傳一次消息。
說來也很奇怪,明明只是幾面之緣,卻在分開之後,我這廂自發的變化成了愛戀。
這份愛戀,讓我決定無論身份如何,無論多麽艱險,都必須要娶到
仿佛等了十年之久,我終於尋到機會親自奔赴蘇州。
到蘇州時,我壓下滿心的激動,仔細的洗去滿身風塵仆仆,換了好幾身衣服,想讓她看見最好的我,很多女人迷戀我的容貌,我希望也能讓她有一星半點的喜歡。
可走到半路時, 想到自己突如其來的熱情怕是會讓她覺得難以接受,又趕回去換了官服,覺得這樣不會顯得太刻意。
然而,事實總是那麽殘酷。
隨後我便發現,蘇子期竟早我一步的站在她身邊。
那一瞬間,我心裡無數情緒翻湧,腦海裡無數種想法閃過。不論從感情還是職責,我都應該抓了蘇伏。但見她眼中露出的一絲懇求,我只能轉身離開。因為怕她傷心,怕她就此恨我。
我從未對哪個女子主動示好過,於是向劉青松請教了許多辦法,可覺得每一次都失敗了。
十七娘的感情似乎很含蓄,便如我能隱隱感覺到她心裡對蘇伏有情思,卻從不曾對他流露出愛慕的神色。但從區區的幾次接觸了解,我認為她不是那麽委婉的人。
或許有什麽讓她遲疑?
這給了我莫大的希望,因此更加努力的找機會與她相處。
壓下心頭的酸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來看,蘇子期對她的感情,是君子之情,磊落灑脫。這一點我比不上他。起初我對十七娘的情意,與蘇子期恰恰相反,我的情,是小人之情,我喜歡她便要拉著她同生共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
然而在她答應嫁與我為妻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會再想著與她共生共死,我會為她生,也可以為她死。
婚後這許多年,我不再像追求她時說那麽多膩人的甜言蜜語,是因為我將所有的情意都融入了生活的點滴。不是感情淡了,而是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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