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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顏到前殿的時候,講經早已經開始了。
影梅庵的前殿不大,整座庵中約莫只有七十余人,山上薄霧縹緲,一眾緇衣女尼盤坐在前殿的院中,認真聆聽庵主講經,場面祥和。
庵主依舊是一副垂暮的老態,閉著眼睛一邊撚著佛珠,一邊講經。
冉顏並未打擾眾人,而是在最後面找了一個蒲團跽坐下來。庵主仿佛感覺到冉顏來了一般,遠遠地衝著她的方向微微頜。
冉顏心底微微驚奇,覺得庵主雖然未曾睜眼,卻似乎能看見她一般,遂也衝庵主頜回禮。
庵主蒼老的聲音吐出一個個晦澀難懂的詞匯,冉顏聽得雲山霧罩,絲毫沒有頭緒。
佛經著實不好理解,一般人通過一些簡單的翻譯,能夠知道字面意思,但那些蘊含著大智慧的話語,需要參悟其中深意。冉顏沒有興趣參悟佛經,甚至佛家有一些話在她看來是十分沒有邏輯、沒有根據的,但誦經的聲音能令人內心平靜,這也是她過來的原因。
邢娘跽坐在冉顏旁邊,聽得為認真,忽而感覺到似乎有人一直窺視,怔了一下,立刻循著目光看了過去,卻見一個小尼姑迅速地收回目光。
冉顏自是察覺了,卻不動聲色地聽著庵主喑啞的聲音,聽她吟誦佛經,忽然想起今早聽見的鍾聲,和僧人誦經的聲音,心中暗忖,難道這附近有寺廟?
因著庵主年紀越來越大,不堪疲憊,所以講經的時間從以前的一個時辰縮減到刻,偶爾興致好,或許會久一些。冉顏來時已經講了一會,於是沒多久便結束了。
女尼紛紛起身行佛禮,恭送庵主,待庵主離開之後,眾人也散開來,各做各的事情,許多未曾見過冉顏的女尼被她容色吸引,駐足多看了幾眼。
“娘,方才有個小師傅一直盯著您看呢,老奴認出來,那個小師父正是這幾次過去送飯的,幾次往院裡張望,是不是有事找您?”邢娘壓低聲音對冉顏耳語道。
小尼姑只是偷窺而已,冉顏覺得自己近來的名聲不大好,有許多人好奇或嫌棄也是正常。但她也並未放松警惕,對邢娘道:“留心觀察她吧。”
冉顏與邢娘正要往庵後走,卻聽見一陣微微的騷動,似是聽見有女尼壓低聲音道:“有香客來了,快去準備。”
冉顏莞爾,影梅庵已經落沒成這個樣了,來個香客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兩人轉身才走了一小段,尚未繞過正殿,便聽聞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道:“冉十七娘?”
那聲音離得不遠不近,正是在殿前的階梯上。冉顏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襲豆綠輕紗襦裙的美豔女宛如荷枝一般亭亭而立,但她美得很俗豔,氣質介於少婦和少女之間,與荷葉荷花之類根本沾不上邊。
冉顏隻覺得這個女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不由問道:“恕我眼拙,娘是……”
女對身邊的小尼姑客氣一笑,道:“我遇上故人了,暫且聊上一兩句,還請小師父稍後。”
小尼姑行了個佛禮,道了一句,“施主請便。”便先去了殿中。
女目送小尼姑走遠,才衝冉顏嫵媚笑道:“十七娘真是貴人多忘事,記不起來妾也實屬正常,我叫柳落,今個來,只是為了傳話。”
柳落這麽一笑,露出幾分風塵氣,冉顏立刻便想起來,她是那日在彩秀館涼亭裡喂魚的妓人,於是道:“柳落姑娘請講。”
“一是我阿姆遣我來對娘致謝。娘身在尼姑庵中清修,若是傳出與我等妓戶有瓜葛,對娘聲譽有礙,所以阿姆也不便攜姐妹們親自過來致謝。”柳落邊說邊順著樓梯下來,步步妖嬈地走向冉顏,站在距離她咫尺的地方,微微探身,輕輕道:“另外,有個人想求娘相救。”
邢娘微微皺眉,心道我們家娘現在連自身都是險險保住,這會兒讓她救人,不是成心添亂嗎!不過,她雖不悅,卻也忍住不曾出聲,隻垂眸靜靜聽著柳落的話。
“這個人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小屋裡,吃喝拉撒都在其中,有婆日夜看守,有口不能言,甚至為了隱瞞自己識字,連書都不敢看,每日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看著頭頂那一小方天空……”柳落說著,自己都不禁打了個哆嗦,那哪裡是人過得日啊。
冉顏眉頭漸漸攏起,邢娘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這位娘,這等事情恐怕您要去找衙門才成,我們家娘也就是會些醫術,驗了兩具屍體,救人這樣的事,我家娘可做不來。”
“救不救她,於你們來說也是舉手之勞,我只是好心傳話的。”柳落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塞在冉顏手中,“這是地址,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冉顏綻開紙張看了一眼,問道:“那個人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
“據說時間緊迫,沒來得及說。”柳落歎息了一聲,衝冉顏微微欠身,“既然話已傳到,柳落就先失陪了。”
“有勞。”冉顏捏緊手中的紙張。
邢娘這時候也略略回過味來,但一時還未想透,疑道:“娘知道是誰?打算去救人?”
“我們回去說。”冉顏壓製住心中的起伏,口氣平穩地道。
邢娘點頭,與冉顏一並會了她們暫居的院。
晚綠和小滿在廊下擺了小幾,兩人把自己都畫得像個花貓一樣,一個鼓著腮幫,一個愁眉不展盯著面前厚厚的書冊,苦澀地道:“晚綠姐,這個是什麽字啊。”
晚綠半晌偏過頭,瞅了半晌,“枸杞的‘枸’吧。”
“晚綠姐真厲害。”小滿滿眼崇拜地感歎道。
晚綠翻了個白眼, “看圖猜字懂不懂!這圖上畫的明明就是枸杞。”
邢娘聽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走過來捧起書看了看,果然是枸杞,“你呀,是個聰明的,就是不肯用功。”
冉顏卻無心關注她們的談話,城中的傳聞只有關於她的醫術、驗屍而已,如果有人過來請她驗屍治病還可以理解,哪一個被囚禁的人會找到她頭上?這不合邏輯!除非……這個人與她有莫大的關系。
冉顏緊緊捏著手裡的紙條,心底的波瀾久久難以平複,這個等到她救的人,此人會不會就是歌藍?除了歌藍,冉顏一時想不到別人,而且她的夢裡根本沒有親眼看見歌藍死,難道僥幸生還?
有了這些猜測,冉顏心裡有些複雜,她不是一個善於偽裝的人,如果真的是歌藍,那樣一個聰慧的女,恐怕一眼就看穿此冉顏非彼冉顏了吧!到時候自己將面臨的是什麽?歌藍是否會接受,她一直保護的娘,靈魂早已經換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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