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節為君解煩
崔西遠是當過朝廷命官的人,雖然棄官經商,一向卻是以儒商自居,平日舉止甚是從容,但此時步履匆匆,臉色陰沉,已經不見了平日和煦的笑容。
那名通報的下人小跑著跟在他身後,雖然臉上有不忿之色,卻是不敢多言,他可知道前面這位爺在自家老爺眼中的份量,反正修理自己是足夠了,可若是不跟上去,老爺若是責怪下來可不是玩的。
正躊躇間,李長庚已經出現在書房門前,向那下人一揮手,“退下去吧”
說著,便向崔西遠一拱手道:“崔先生來得正好,李某正要請教”
崔西遠哼了一聲,大步進了書房,待李長庚關上門後,不悅地道:“李長史這官做得好自在,這麽大的事情為事前沒有絲毫的消息?”
在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甚為低下,正常來說,二人見面,崔西遠應該大禮參拜李長庚才對,即便是旁邊的管家也大為錯愕,他知道崔西遠的背景大,可這麽無禮還真是頭一遭。
李長庚卻不以為忤,苦笑道:“崔先生,這件事情我若是知道,又怎麽會如此被動?李某的錢也全投在鋪子裡,這次也一起折了,若是有消息不報,何至於此?事情已經發生,不知道先生可以教我?”
崔西安聽他果然不知,臉色稍霽,坐了下來,沉聲道:“張溫於五日之前秘密領兵到橋頭鎮,將野渡交易者一網打盡,逃者寥寥,你可知道?”
“啊?竟然有這等事?”
李長庚先是大吃一驚,旋即反應過來:“崔先生,莫非……”
崔西遠點點頭:“犬子崔慎那日正攜友經過,不意被拘捕,而且我崔氏馬幫的一些財貨也盡被收沒。”
經過?
李長庚心裡好笑,卻並不說破,只是關切地問道:“崔先生,不必掛懷,張溫既然已經回城,稍後李某就去尋他,務必先將公子開釋。”
崔西遠的臉色又難看起來,如果這麽容易開釋就好了,自家事心裡清楚,如果之前與突厥人交易還可以打家族的幌子,以籌措軍馬為由,可這次突厥入侵之後,朝廷已經頒旨,不得以任何理由與外族進行鹽鐵、兵器交易,崔氏馬幫這次不僅貨物被沒收,人也被當場抓繳,恐怕隨後就有抓捕自己的差役上門,他來代李長庚其實也是為了自救。
“李大人,犬子的事就委托你了,那些貨物是門下管事藉崔某之名所為,與崔某父子和崔氏馬幫全無關系,還望大人多多美言”崔西遠拱手道。
果然是個麻煩事
李長庚也有些警惕,不過,崔西遠雖然不足畏,可清河崔氏卻不可小覷,把崔氏馬幫完全摘出來不太容易,要是勉強將崔氏父子摘出來,應該不難辦到。
正思忖間,外面突然傳來一片喧嘩聲,其中夾雜著一些下人的呼喝聲,李長庚眉頭一皺,對管家道:“李祿,去外面看看怎麽回事?”
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很不客氣地推開,一名少年將軍大步走進來:“李長史,就不勞貴管家了,程某親自來告訴你發生事情了。”
長史這個官員,說穿了也就是相當於一個辦公室主任的頭銜,品級雖然在一州之中位居第三,卻是一個再悠閑不過的職務,通常就是給他這樣的老朽準備的,而且眼前這位也是李長庚惹不起的——程鐵牛,盧國公府的小少爺,跑到涇州這邊掛職來著。
“原來是程將軍光臨。”
李長庚臉上的怒氣立即風消雲散,拱手道:“不知將軍不告而入,有何指教?”
雖然是不得不恭敬,可李長庚還是頗有怨氣,所以話裡面還帶著幾分生硬。
“呵呵,李長史學富五車,程某豈敢指教,今日是為公務而來,。”
程鐵牛原本就看不上這等老吏,打了個哈哈,目光一轉,落在那崔西遠身上:“這個人是不是叫崔西遠?”
李長庚雖然心中暗自惱怒,可程鐵牛是他得罪不起的,看了一眼臉色業已大變的崔西遠,擠出一臉的菊花笑:“程將軍,這位正是崔掌櫃,不知道將軍找他有何貴乾?”
程鐵牛嘿嘿一笑:“好得很,崔氏馬幫勾結突厥,偷運鹽鐵、軍械以資敵,意圖顛覆朝廷,本將軍奉令緝拿人犯崔西遠歸案,來人,將他押下去”
幾個兵卒立即湧進來將呆若木雞的崔西遠架了下去。
當李長庚和崔西遠聽到‘資敵’、‘顛覆’四個字眼的時候,就如同雷霆在腦海裡炸響一般,這兩個詞匯任何一個都足以讓他們的九族粉身碎骨,李長庚現在恨不得從來不認識崔西遠這個人,而崔西遠整個人都傻掉了,他沒想到會被貫以這兩個罪名,‘資敵’猶可承受,可‘顛覆’……他心中一片絕望。
“不,放開我,放開我,我沒有資敵,沒有顛覆朝廷,那些貨物不是我的,是有人瞞著我做是,那是栽髒陷害……”直到被架至門口,崔西遠才激烈地掙扎起來,平日的儒雅形像消失殆盡。
“堵上他的嘴,免得聒噪。”程鐵牛一擺手,一個兵卒也不知道將東西塞進崔西遠的嘴裡,聲音立止,人也被拖了出去。
程鐵牛看了一眼猶自在發呆的李長庚,拱手道:“李長史,程某多有叨擾,改日再來賠禮。”說完,轉身大踏步的離開。
程鐵牛透露出來的罪名太過震撼,剛開始的時候李長庚隻以為是走點兒私貨,卻未往深裡想,此時他才弄清楚到底犯的是罪……倒賣軍械,而且還是與突厥人交換,那簡直是耗子抱著老貓的糊子跳鋼管舞,都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
“老爺,現在該怎麽辦?”管家在一旁問道。
李長庚矍然一驚,連連搖頭道:“現在也不辦,你下去約束好所有下人,這幾天盡可能不要上街,謹言慎行”
“老爺,那投在鋪子裡的錢?”管家遲疑地問道。
李長庚煩躁地揮揮手:“別管那些東西了,快下去吧。”
他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明悟,朝廷對突厥的態度已經轉變,恐怕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以前種種只是為了驕敵之用,這一次恐怕就是借機生事,將涇州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走私販子、馬幫清理一遍,崔氏馬幫不過是出頭之鳥罷了,恐怕鄭氏及其與幾家的產業也在這次的清理之中。
人老成精。
李長庚的推測基本上就是事實,當然,真正推動這件事的可不是張陵,而是大唐至尊李世民。一直以為,他都被世家多方掣肘,所以才想方設法地削弱那些世家的實力,這只不過其中的一例罷了。在隨後的幾天裡,涇州軍、差役,都被充分動員起來,橫掃境內所有野碼頭,所有與突厥有勾結或者販賣軍械的,一律判以‘資敵’的罪名,然後將案卷送交刑部,其他的商販皆處以貨物罰沒、罰款……嗯,罰到讓其吐血。
這一系列舉措下來,張陵的名聲在市坊之間也算是怨聲載道了,不過真正受實惠的還是百姓和那些規規矩矩的生意了。
“阿陵,你這是何苦?皇上遞個眼神,你就來做這惡人,都要離開這裡了,何苦來哉?”小婉有些不滿道。
“與君解煩,為民造福,這是身為人臣的責任,何苦之有?”張陵反問道。
“你這是……中書毒了”小婉氣結。
“中此毒,如飲甘醇”張陵欣欣然。
“甘你個頭”
小婉氣得掄起拳頭挑戰夫綱,一時之間春色滿房……
長安,太極殿。
李世民看了幾分奏折之後,不禁大笑起來。
“皇上何事歡喜?”長孫皇后出現在大殿之中,含笑問道。
“你們且退下去。”李世民將所有的內侍和宮女喝退之後,道:“皇后,你過來看這幾本奏折。”
“臣妾可不敢看。”長孫皇后雖然來到近前,卻是不肯靠前看那折子。
內宮不得干涉政事,這看折子也是不妥,長孫皇后身為六宮之主,自然要帶頭奉行。
李世民也沒勉強,笑道:“張陵在涇州又做了一個大動作,將所有的野碼頭全部端掉,更將一批與突厥有勾結的奸商繩之以法。”
“可是那崔氏馬幫?”長孫皇后心頭一動,“這一次清河崔氏硬不起來了吧?無錯不少字”
“呵呵。”
李世民點點頭,笑道:“這次人髒並獲,朕將案卷扔在那崔圓面前,任那老兒巧舌如簧,這次也無法自圓其說,今日上本引咎致仕,還有另外幾人也紛紛上表自請處分。”
“恭喜皇上”
長孫皇后微微一頓道:“只是張陵此子準備怎麽用呢?”
“當初朕欲讓其執掌涇州府事,只是一眾大臣言其年輕,現在看他們還有話說”
李世民略一沉吟,道:“等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也該讓他調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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