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被翰王府的侍衛扔出府外的消息一傳到太子府,再次將目光投注到黑色金漆的錦盒上,裡面的東西他已經翻過無數遍了,從前沒有頭緒,現在依然沒有頭緒,雖然結果沒有什麽改變,可是有些東西卻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耳中驀然想起臥龍先生當時將這個錦盒交給自己時說過的話:“……這是我從認定你們能成大事之後開始著手編制的,於我而言沒有什麽用處,但卻是造福天下蒼生的大事……”
“我在金薩國二十余年,與你也算有師徒之緣,臨行前我有幾句話要說與你聽。想要做一個明君、聖君,光是親賢臣遠佞者還不夠,還要做到真正的忠奸之辨,賢佞之分。選賢任能,唯才是舉;廣開言路,察納雅言;無偏無黨,反對黨爭,此乃盛世之象必需遵守的規則。翰王志不在此,你且由他、敬他,讓他盡管乾自己喜歡的事,於國於民都有益處;建國之初,經濟萬不可頹廢,祥王致力商道,你盡管交給他去經營;輝王進可攻、退可守,你且讓他做個富貴閑王,但不可交付兵權給他;宇王心性未定,隻可為將不可為帥,你可讓其在軍中佔一隅之地。其它皇子資質平平,尚且年幼,不足畏懼。想要做一代明君、聖君,不必在此等小事上浪費時間……”
“……想要天下大定就要‘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為遵’。太子殿下難道還用得著我提醒嗎?”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雖然他的出發點是為了朝廷和天下蒼生,可是讓太子妃從弟妹那裡旁敲側擊以至於讓她早產昏迷至今,又能光明磊落到哪裡去?別說二弟現在對他避而不見,就算是打上門來他也羞愧的無言以對。
事態發展到今天。他也逃不脫乾系,二弟妹如今昏迷未醒,二弟無暇顧及其他,有些事他不能坐等旁觀,想到此,他立刻召集幕僚在書房商議此事引發的後果,之後就出城了,到了第二天一早從城外直接進了宮。
等下了早朝回到太子府,太子妃才從他那裡得知今日早朝禦史和朝臣彈劾翰王的事情,二人目光交匯的那一刹。均看到對方眼中難以訴說的複雜之情。
屋子裡也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悶。
許久。還是太子妃微不可見地歎了一口氣。率先打破這種局面:“殿下,二弟妹的事都怪我太性急了!”
太子擺了擺手,苦笑道:“這哪裡是你性急。分明就是我不夠沉穩,忘記了作為一國之儲君應盡的本分,卻想著走捷徑,以至於……如今想來也覺得自己當時是魔障了,臥龍先生畢竟在金薩國呆了20多年,而與二弟妹相處不過幾個時辰,就算是當時二人一見如故,詳談甚歡,也未必能來得及論及匣子中的內容,若論親疏遠近程度又怎麽會比得上我們?連我們這些征戰沙場帶兵打仗的男人都無法參透的個中機密。二弟妹就算是辦過雜志、經營過鋪子又能知道多少?”
自從林傾宸昏迷後,宗澤翰就向康帝告了假,也不管朝臣如何評價他,時至今日,禦史和朝臣連上三道折子彈劾他罔顧國法,濫用職權等罪名,康帝也隻過問了一句:“翰王妃可曾醒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禦史還要辯解,卻被太子以新法征稅取得階段性勝利的折子轉移了康帝和眾人的注意力。想要國家強盛起來,離不開經濟複蘇和糧食豐收,而這些都離不開稅收政策,是國之根本,至於哪個王爺為了女人不上朝或是把哪個太醫扔出門又算什麽事?
在康帝的不聞不問和太子有意無意地遮掩下,
禦史上彈劾翰王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至於那幾個被翰王府侍衛扔出來的太醫,則被康帝罰俸祿一年,並分別謄寫藥典500卷,也算是保全了他們太醫的資格,幾人自是含淚謝恩不提。
太子妃見太子言辭懇切,確實不像是敷衍自己,就笑著勸道:“殿下也是為了朝廷和百姓著想,無需如此自責。如今翰王連其他幾位王爺也不見,想來也不完全是生我們的氣,與其我們在這裡懊悔自責,不如幫忙想想辦法。”
太子聞言,臉上的細紋舒展了許多,“愛妃和本王想到一起去了,你且說說你有什麽辦法?”
太子妃眼中露出幾許迷惑:“二弟妹昏迷之後,臣妾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是聽到每日傳來的消息,也對弟妹的情況有所了解。太醫說弟妹生完孩子雖然有些體虛,但身子並無其他病症,而翰王從民間請來的大夫也是這樣說的,可見二弟妹這昏迷之症不完全是病症,不如……”
太子妃說道這裡有些遲疑。
可太子卻並沒有讓她停下來的意思,“不如什麽?這裡沒有別人,就算你說錯了,本王也不會怪罪於你。”
做了多年的夫妻,太子妃並不是怕太子生氣,而是這話說出來還真是有些為難,畢竟翰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將太醫扔出府外的,不過見太子這麽說,她心裡也就有了底,“臣妾以為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既然弟妹這麽長時間沒有蘇醒,可見醫道有限,不如另作他想。臣妾聽聞城外有個蓮花山,山上有個蓮花寺香火極盛,據說有求必應,臣妾想明日親自走一趟,以虔誠之心求得弟妹早日蘇醒,也算是臣妾為當日行為補過。”
“據聞,蓮花山曾經出過一個得道高僧,凡是有緣得見者都是福澤深厚之人,若是能得他指點迷津,二弟妹或許能安然度過此劫。”太子打聽到的消息竟然比太子妃還詳細。
太子妃聞言眼睛一亮:“那臣妾明日就去求那得道高僧!”
卻見太子臉色一暗,“既是得道高僧,又怎麽肯隨意見人?更何況我得到的消息是高僧常年雲遊在外,無人知曉行蹤,本王已經派了大量人手去各地尋訪,希望能早日找到。”
找人這種事既要看誠心,也要看機緣,二人最後決定還是按之前說的,太子繼續派人尋訪高僧,太子妃親自去為林傾宸祈福,也算是彌補和盡心。
不過,太子和太子妃再關心林傾宸,也不及宗澤翰和盧氏等人。
宗澤翰雖然因為不滿太醫的診治和言辭而將他們丟出府外,可自己卻早他們一步就派人去尋訪善臨法師,而盧氏更是在林傾宸昏迷之日開始就吃齋念佛,一邊照顧林傾宸母子,一邊等蓮花寺高僧雲遊回歸的消息。
林傾宸忍痛看過孩子之後就隻身去了城外的蓮花山,因為她現在靈魂出竅,又沒有人相幫,所以只能徒步出城上山,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一靠近蓮花山,身子就如針扎般難受,讓她痛得當時就跪坐在了地上,就在她意識陷入昏迷的那一刹那,蓮花寺大門打開了……
不過很快,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走了出來,然後下山,徒步進城,徑直去了翰王府……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了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卻發現渾身沒有力氣,有心裡五味雜陳,不敢去想是福是禍。
“姑姑,你覺不覺得王妃臉上的氣色越來越好了嗎?”明芳用溫熱的布子為林傾宸擦拭臉和雙手,突然驚喜地喊道。
正在說話的盧氏和蔣姑姑聞言相視一笑,臉上均帶著幾分虔誠,“這還得要感謝善臨法師啊!”
至於要感謝什麽,二人卻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而明芳也不繼續追問,只是細細給擦拭乾淨的臉上和雙手塗上滋潤的油脂。
“善臨法師呢?”林傾宸開口詢問緣由,隻這一句話就讓她忐忑不安的心涼了下來。
因為她自己都沒聽見這句話,更何況是別人呢?可見她現在依然是“昏迷不醒”。
可是她們說話的語氣跟自己去蓮花寺之前大不一樣,那時她們的語氣中更多的是焦急和悲傷,而現在她們的語氣中卻多了幾分歡愉。
林傾宸猛然想起自己之前要做的事情,還有那些似夢似幻的情景、似真似假的人和話,原來,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已經見過善臨法師了……
“女施主,咱們又相見了!”善臨法師一如從前的模樣,白發須眉,神態安詳。
是啊,當年他就曾說過他日有緣還會再見的話,看來出家人不打誑語果然不是騙人的。
“大師,小女子今日來是求解惑的。我從前做的可是不夠好,所以命中才會有此劫?”林傾宸雙手合十,向善臨法師行禮。
“是也非也!女施主心思通透,前番經老衲點撥已經放下許多執念,只是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改變女施主命中有此一劫反倒是好事。”善臨法師頷首微笑。
“那請問大師,我何時才會蘇醒?”聽善臨法師這麽說,林傾宸安心了很多,可是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回事啊。
“阿彌陀佛!女施主無需著急,機緣。”善臨法師道了一聲法號,笑著說道。
機緣!什麽樣的時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