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現,我出現得太快了。
假如我不畫那個虛空的門,瞬間就跨越過來,假如我不是好巧不巧地看到那一幕,我絕對不會誤會忘川,他也許不會就那麽消失。陰差陽錯之間,黑與白、是與非,全是顛倒過來的。
我現身的時機,剛剛是我媽被殺後的一秒,攝像機真實的紀錄下房間內生的事情,而我站在門外,只能看到表面上的東西。
我看到忘川渾身是血,我媽和七姨八姨倒在血泊之中,我看到他殘酷的微笑著,親口承認這一切都是他所做。
我沒看的是,李天王像一隻蝙蝠似的倒吊在門楣上方,兩隻手掌外翻,掌心中各隱約浮動著黑色閃電,假如我和霍炎再踏入房門半步,我們就會全體腦袋開花。還有,他的動作也是一種威脅,倘若忘川說出令他不滿意的話,如此近的距離也能令他重傷門外的二人。
也許霍炎還能抵抗,我卻一定活不成了。
在那種情況下,任何的刺激都會令我闖進房間裡來,任何的提醒也都來不及,甚至連把我打飛的機會也沒有,忘川與李天王的角力,容不得半點遲疑和收回,他們在僵遲,而失誤的代價是忘川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是讓我絕望,配合以三眼神目中微弱的光華,把我擊倒在鬼門關的那一頭。
他背對著隱形攝像機,我在錄像中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挺直而堅強的脊背,還有李天王臉上那惡意的、諷刺的笑容。
我落淚,心酸得沒有力氣跳動。
忘川,我的忘川,一邊承擔著風險,寧願冒著惡人之名,也一力回護了我!而我卻懷疑了他,當他看到我眼中的誤會,他的心,會有多麽痛!他真傻啊,假如我媽沒有提前布置下這現代的紀錄設備,他真的就要永遠被我誤會嗎?難道真相就要永遠被埋沒嗎?他,真的要一切為了我,卻還被我憎恨嗎?那他的這絲善意,他的這份關心,要置於何處?
錄像中沒有照到他的面容,可我回憶得起當時他的眼神,殘忍中隱藏著令人心中的溫柔繾綣,冷笑中摻著苦澀與無奈。為什麽?為什麽我當時沒能明白,事後也沒有回想過,非得到真相揭破的一刻才懂得?
我看到我昏倒了,然後鏡頭前忽然冒出熾烈的白光,好像太陽爆炸似的,隔著屏幕我都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當光線恢復正常,忘川、李天王、兩名天兵的屍體全不見了,只有我臥在門外的地上,霍炎比我近了一步,倒在門檻上。
想來,我昏倒後,霍炎想進屋看個究竟,但忘川和李天王同時出手,又同時消失。
忘川,你現在在哪裡?我痛哭得不可自抑。
世界上最愛我的人走了,最關心我的人失蹤了,我媽已經找不回來,所以我必須要找到忘川,因為我再也、再也不能失去!
關掉電腦,我放縱著自己的情緒,蜷縮在床上哭了一整夜,我知道我必須要有所行動,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做。我感覺心裡繞著一團火,得費盡全身的力氣才使自己冷靜下來。
霍炎沒對我說過他昏倒的事,我想他不是要隱瞞什麽,而是因為他始終什麽也沒看到,他可能也受了很重的傷。那麽那團白光消失後,忘川和李天王去了哪裡?
在洪荒界,我打聽忘川的行蹤時,似乎也沒聽到過李天王的任何訊息。這是不是說,他與李天王正在一處暗無天日,沒有其他人知道的結界中繼續打鬥?換個意思表達就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假如我看到李天王在天庭好好的出現,是否就代表忘川凶多吉少了呢?
不!不不不!一定不會這樣。
那麽忘川會不會中了什麽圈套,又被囚禁了呢?
我得上天牢去看看!
想到這兒,我立即跳下了床。然而奇怪的是,我感覺到腳下一陣劇烈的震動,就你地震似的,可又絕對不是,周圍的景物完全沒受影響。
再仔細感覺一下,才明白是我那一半妖的血統產生的感覺。
結界!洪荒界通往人界的結界出了問題!
我有一種災難臨頭的感覺,三步兩步往外跑,卻在大門處與一個小身影撞到一起。那人雖然個子小,力量卻大,撞得我往後連退著,直坐到地上。
“魔童,你怎麽在這兒?”我吃驚地叫。
“找你來了。”他過來拉起我,“我去了妖居地,跟全狐族聲明你是我的未婚妻。然後我聽說你到人界來了,我等不了,也追了來。”
這時候,我沒心情跟他爭論所謂的婚約事,隻急著詢問,急著幫忘川平冤,“你消失了好久,到底去了哪裡?那天不是忘川殺的人,是李天王!”
“我知道。”他說得很平靜,臉上掛著不像一個六歲孩子該有的沉重神色。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氣得眼睛湧上一層霧氣。
他不是選擇在這個時候報復忘川吧?那也太過份了,因為這關系到我,我對他那麽好,親弟弟一樣疼愛。
“告訴你什麽?我並不知道具體生的事。你媽叫霍炎去找你後,我就留在你家,沒多久就覺得不對勁兒,好像你家與外界隔絕了似的。哮天犬個笨蛋,枉為神獸,居然天天和肉包玩得開心,什麽也沒有覺察。”
“那不是我媽,是李天王變的!”
“後來我知道了。”魔童的眼睛中也有壓抑的憤怒,“出事那天,我和哮天犬、肉包全部被人打昏了。但我在失去意識前有感覺,知道了天庭在你家設了局,操刀者正是李天王。你回來時正好看到那一幕,昏倒了。我那時卻已經清醒,但為了偷偷跟蹤李天王,哪有時間再來跟你說明。現在不是來了嗎?你早傷心幾天,晚傷心幾天也沒差了。”
我一聽,即驚且喜。
魔童說得對,我早傷心和晚傷心沒有區別,反正一生的遺憾已經造成,而且這讓我看清了自己,看清了我所謂的愛是多麽淺薄,多麽經不起考驗。我鄙視自己,但無論什麽也沒有忘川的消息來得更和。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肯定在天庭。”魔童顯得很疲勞,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不是被關在天牢了吧?”我的心揪起來。
魔童搖搖頭,“我去天牢看了三遍,他絕對沒在那裡。其實如果在那裡倒好了,畢竟你要找他也有個目標。但是……他消失了。”
“消失了……是什麽意思?”我全身都涼了,站也站不穩,跌坐在魔童身邊,心裡有個聲音狂叫:不會有事!他不會有事!他絕對絕對不會死!
魔童拿小胖手按按我的頭頂,一絲暖和的氣息讓我的心神安定了些,“你昏倒後,霍老頭子看出情況不對,硬往屋裡闖,忘川為著護著他的糊塗兄弟,被李天王挾持住了,一路被押到天庭來。我沒本事救他,只能悄悄尾隨其後,打算看他們把忘川關在哪兒,再來通知你。可是進了天庭後,李天王個老小子可能現我了,派了不少天兵來捉我,我費了大力氣才脫身,但也再找不到忘川的影子了。我猜,他們肯定把他關在一個特別秘密的地方,誰知道又憋著什麽陰謀詭計呢?“
我說不出話,用力呼吸,好半天才說,“怪不得我探聽不到他一點消息,可是李天王為什麽也一直沒出現?”
魔童笑,笑意中不知是佩服還是痛恨,“忘川是誰?二郎顯聖真君!就算他了兄弟,為了女人中暗算,要拿到他也得付出很大的代價。李天王到了天庭就支撐不住了,現在肯定窩在殼時養傷。當時他身邊那兩名天兵提前就施了續命術, 死後還有兩次復活機會,這才能在霍老頭動手時翻身而起,再幫李天王,不然忘川也不會被捉了。”
天庭真卑鄙,或者說他們的心機太多,埋的線太深太廣,而我們人太少,力量太弱,所以總是無力提防,只有被動挨打。
這種情況必須加以解決,不然今後哪有活路?但現在忘川怎麽辦呢,必須想辦法救他。可事先,我得知道他到底被關在哪裡才行,不然就是白白送死。只是我自己倒罷了,假如我要人幫忙,難道把別人的命也搭裡面去嗎?
“你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見我低頭不語,魔童道。
我苦笑,“假如你的消息是真的……”
“絕對千真萬確!為了這個我差點送掉小命。”
“大恩不言謝。”我摸摸魔童的小臉蛋兒,“所以我不說那個字,但我心裡明白。”
“以身相許就行了。”
“不。”一次,我這麽正式和堅決,“我要嫁給忘川,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主要因為我還小,等我長大了,一定帥過他,強過他,到時候你就會愛我!”魔童握緊小拳頭,“你先嫁給他沒關系,等我長大會搶你回來。但前提是,你的男人得有命活著。”
“他若死,我就是他的寡婦,只要我還活著,我還呼吸,就不會再愛別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跟個孩子說這番話,我只是想說出來,好像那個被囚禁中的男人也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