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終於還是開出了一張藥方,雖然這張藥方在四院的幾個對中醫也算精通的大夫們看來,過於霸道了一些,至少,對一個老人來說,不是很溫和,但卻沒有人反對。
秦卿親自給煎得藥,因為這次的藥方有點兒霸道,煎藥的時候火候要掌握好,否則,良藥甚至可能變成毒藥,交給別人,她可不大放心,這裡是四院,又沒有她用慣了的那一幫得了她幾分真傳的小弟子們。
事實上,一劑藥伴隨著肌內注射青、鏈霉素之後,雖然病人的症狀並不見好轉,但病情確確實實穩定了下來,病人自己也說,感覺到xiōng腹部有一股暖流湧動,身體清爽了不少。
晚上又加服了一劑藥,到了第二日,病人終於能夠平躺在病chuáng上,早晨甚至還喊餓,把護士給她準備的藥膳通通吃完……
又給病人做了全身次檢查,確定病人的病情好轉,谷醫生和曹醫生都松了口氣,覺得好歹是有點兒希望了,不像前天,連藥都不敢用,只能放任自流。
天剛méngméng亮,病房裡彌漫著一股子怎麽也消不去的藥味兒,兩個小護士把窗戶打開,窗台上換了一盆香味清雅的花束。
起了風,微風吹拂,吹得花瓣四散,撒了一地,到讓病房比往常少了幾分淒冷。
羅女士躺在chuáng上,看著地上的殘花出神,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麽,就連兩個護士溫和的詢問。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句。
谷醫生披著白大褂,走在光明鋥亮的走廊上面,一抬頭,就看見秦卿正站在羅女士的病房前,擺弄脖子上有點兒別扭的聽診器。本能地就招呼了句:“秦院長……病人的情況怎麽樣?”
在醫院裡熬了一宿。谷醫生的黑眼圈很重。不過人到精神,顯然是熬夜熬慣了的。
秦卿才從病房裡出來,剛接了一個汪曉打來的電話,聽自家學生了談幾句有關研討會的準備工作,她晚上到沒有值班,因為病人的情況穩定,一夜好夢,早晨起來,神清氣爽。這會兒見到谷醫生的熊貓眼,不覺笑了笑:“……病情有好轉,不過。我剛才見羅女士的手指腳趾冰涼,顯然是陽氣還沒有恢復過來,不能大意,昨天的方子接著用吧。一天兩劑,再觀察一下。”
秦卿一直在四院呆了整整三天,確定羅女士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之後,這才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這位病怏怏的老太太精神頭比前兩天好了很多,已經能扶著醫院走廊上的欄杆,站在外面看風景了,秦卿走的時候,讓她給拉住說了好些話,都是閑話,也全是拐彎抹角地在詢問沈國手的近況的話語……
羅女士年紀大長,見多識廣,探消息也是極有技巧的,要不是她沒有刻意去隱瞞自己的心思,秦卿本身也是個精明人,心裡總是繃著弦,有些話絕不會輕易告訴旁人,恐怕沒幾日工夫,沈國手在她面前就變成一個透明人了。
終於走出四院大門,秦卿虛虛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扭過頭去,隱約還能看見那個老太太憑欄遠眺。
她的頭髮斑白,臉上皺紋叢生,和許多一大把年紀依舊每日保養,皮膚細膩得與三四十歲的女人一樣的富貴人家的老人完全不一樣,她看起來,很順其自然,對衰老並無憂懼,可是,她的眼睛裡,卻有一種奇妙的光彩,這種光彩,讓她顯得特別的有魅力……
她病骨支離,精神萎靡的時候,秦卿滿心都是她的病情,不曾察覺,
可她的病好轉之後,秦卿卻開始覺得,這個老太太年輕時一定是一個美人,也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因為她的相貌,的確不算太美麗,但是,一定會有很多男人為她著mí…… 有些女人的美麗,並不是美在她的容貌上。
秦卿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向公交車站走過去,手裡還拿著一本泛著黃的舊書,這本舊書就是那個羅女士給的,讓秦卿帶回去送給沈國手。
說來也奇怪,秦卿辛辛苦苦地把羅女士從鬼門關裡搶回,這位富婆不說給她一筆辛苦費,居然隻給了她一本看起來很舊的舊書,還是給沈國手的……
當然,這本書可能不太一般。
秦卿隨手翻了翻,發現這是個手抄本的小說,保存得很好,每一頁都沒有損壞,只是沒有封皮和書名,裝訂的也不太精致,用白sè的縫被子用的粗線縫起來的。
故事是用毛筆書寫,字不大,也很不錯,應該是楷體的一種變體,和一般的書面體相較,並不大端正,卻更顯得輕盈瀟灑些……
秦卿想了想,不知道羅女士為什麽一定要把這件東西給沈國手。她看得出來,羅女士很喜歡這本‘書’,要不然,她不會在生病住院的時候,還專門要求她的律師把書給她帶過來。
要知道,秦卿可是親眼看見,羅女士是從一個有好幾層密碼鎖,甚至有指紋和聲控兩重保密措施的保險盒子裡面,把它給拿出來的。
那保險盒子,甚至用了特種金屬,秦卿曾經在研究所裡見過一次,似乎是用在最新的航空飛行器最核心的部位……有這麽嚴密的保護措施,這本書一定對羅女士很重要。
秦卿眨眨眼,好奇起來,認認真真地翻開書頁——這是一個帶有一點兒神話sè彩的推理破案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剛剛建國的時候,是以衡市第一任武裝部長為主角的,作者寫得極有文采,引人入勝,比現在很多推理故事都好看得多,至少,秦卿就一口氣看了十幾頁,連公交車都差點兒誤了。
不過,秦卿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這東西有什麽特別之處,要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把它當成寶貝一樣收藏,現在還要送去給別人。秦卿唯一能看出的,就是這個故事裡的人物,有很多都是以秦卿耳熟能詳的老前輩為原型,那些人的脾氣xìng情,和他們在現實生活中也差不多……
作者大概和這些老前輩們的關系比較密切,甚至還知道他們並不為眾人所知的小毛病,比如說,那位豪氣無雙,喜歡烈酒,會舞劍,槍法超絕,例無虛發的大將軍,其實有點兒像個文青,一喝醉了,就喜歡寫一寫纏綿悱惻的情詩,溫柔繾綣的小散文……還怕老婆怕得厲害,每次喝過酒,不沐浴更衣,在院子裡吹風吹到酒味兒散了,是絕不敢回屋上他老婆的chuáng的。
再比如說,那個共和國最驚采絕豔的,天生的外交家大師,那個出門永遠衣裝齊整,衣食住行都非常講究的溫潤男人,其實在sī底下是個促狹人,每天不調笑幾句身邊的親朋好友,就不舒服,天底下所有的美食裡,他最愛吃的只有臭豆腐,而且,他絕不留給外人墨寶,是為了藏拙,他那一筆字兒,也就寫狂草的時候,勉強不算難看……
回想剛才看到的那些故事裡的人物,秦卿眯了眯眼,眼睛裡lù出一點兒笑意……卻隨即又有一點兒驚訝——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之所以知道一些老前輩的隱秘,是因為現在幾十年過去了,老人們去世的已多,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很多老前輩,甚至還寫了回憶錄,把自己的一生記錄下來。
秦卿在羽林這個八卦叢生的地方呆了十多年,這些事兒哪能不知道?有時候教官們上課,都很樂意給他們透lù幾句前輩領導的糗事。
可是,看這手抄本,至少也有幾十年的歷史,那個時期,這一群風雲人物還年輕,正是威儀甚重的時候,哪裡有人敢隨便傳他們的八卦新聞?顯而易見, 這本書的作者,肯定和他們的關系很密切,甚至就是他們身邊的人,對這些老前輩們的一切都很了解……
想起羅女士拿出這本書時,臉上簡直可以稱為詭異的笑容,還有那複雜難辨的眼神,秦卿忽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毛……應該沒問題吧,這只是一本故事書而已,還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托付她轉交的書,就算有問題,那也是羅女士和沈國手的問題,自己,最多也就是個‘郵遞員’。
回去的公交車和來的時候不同,人山人海的,根本沒有座位,秦卿擔心把手抄本給擠壞了,這畢竟不是送給她的,便暫且收了起來,找了一個稍微人少些,靠近前門的位置站住。
說來也是巧合,今天這輛公交車的司機,居然還是秦卿來的時候坐的那輛車的那個駕駛員……
秦卿一上車,他便認了出來,一照面,便熱情洋溢地道:“真巧,您又坐我的車……您是解放軍一零五醫院下對吧?”
“是啊,終點站。”秦卿也笑了。
“我一直跑這條線,以前好像沒有見過您呢。”駕駛員一邊兒開車,一邊兒道,他的記xìng還行,一般常坐車的乘客,就算不認識,也面熟。
秦卿點點頭:“上次是第一次坐。”她一般都開車,要不然就讓沈醉或者唐一他們接送,坐公交車的時候不多,“對了,師傅,上次那個人,有沒有去你們公司投訴?”
“沒有,我還等著他投訴我呢,看看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來的人,這麽沒有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