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說的不錯,這公交車上的規矩果然應該改改,人上來是應該的,放只知道亂吠的狗上來,就不太好了。”
那駕駛員剛側過頭,打算對那個男青年抗議,就聽見這麽一個聲音響起……
一時間,滿車的乘客,視線都集中在秦卿身上。
秦卿依舊低著頭,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面。
“你……你說什麽!”那男青年也愣了一愣,花了半分鍾,才回過味兒,臉sè漲紅,怒氣衝衝地衝秦卿咬牙,眯了眯眼,臉上帶出幾分惡意,“出門在外,小心點兒說話,否則……”
“嗯,我說的確實不大合適,怎麽能隨便說狗呢?狗中不只有瘋狗,還有忠犬,把某些東西比成狗,對人家狗來說,也算是侮辱了……”
秦卿一句話說完,車上哄笑聲一片。
那個男青年已經被氣得眼前發黑,大約也知道,他現在簡直成了公交車上的笑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並沒有擠開人群去找秦卿的麻煩,反而又是一腳,踹到剛上來的那四名外來務工人員的行李包上,“滾開!”
他這麽一發飆,周圍的人避之唯恐不及,能閃開的全閃開,後面還有兩個乘客挪動了一下位置,讓那四位過去。
男青年看著那四人要走動,不耐煩地衝駕駛員嚷嚷:“沒聽見我說的話,趕快把他們趕下去,真想熏死人不成?”
“對不起。他們也是乘客,您無權要求他們下車。”駕駛員連理都沒有理這人的無理取鬧。
坐在車後的,一個女學生模樣的乘客,更是把自己行李架上的背包背起來,笑道:“你們到這兒來吧。還能放得開東西。”
“謝謝……謝謝……”四個外來務工人員感jī不盡地對著給他們讓路。幫他們提行李的乘客道謝。
秦卿卻是搖了搖頭。終究,這四個人還是沒敢對那個男青年說一句話——她不是覺得雙方應該起爭執,出門在外,的的確確應該與人和平相處,只不過,遇到明顯就是欺負人的行為,總得自己給自己爭口氣……現在這四個人如此,到底讓她有些怒其不爭,心裡不大舒服。
很快。公交車到站停車,那個男青年瞪了秦卿一眼,就轉身下車。臨走之前,還衝那個駕駛員大喊:“……我要投訴你,小子,老子記住你的工號了……”
秦卿皺眉。不等他說完,一甩手,把剛買的礦泉水甩了過去,一下子砸在那個男青年的嘴上,砸得他‘哎呦’一聲,不自覺退後三步,從前門的位置踉蹌著退下了車……
他剛一下去,車門自動關閉,車內的乘客才有人大聲吆喝:“砸的好,這種人,就是該挨砸!”
“就是,你別擔心,他要投訴你,我們給你作證,是他不對,我們都看著呢!”
“就是,如果知道他的工作單位,我看,我們應該聯名投訴他才對。”也有人對秦卿笑道:“您投得真準,不會是籃球隊的吧?”
秦卿笑眯眯地聽這群乘客閑聊,有些抑鬱的心情,總算是又好了不少——她本也用不著別扭,生活中沒有那麽多的大道理可講,在她心裡,覺得那四個外來務工人員有些膽怯,可也許人家只是樸實隱忍,知道出門在外,求生不易,才不願與人爭執罷了。
再說,不是很好,天下還是好人多,公交車上,無論是駕駛員還是乘客,心地善良,又講道理的人,還是佔了大多數……
公交車到了四院門口的站點停下,秦卿下車,
本來高照的太陽居然隱匿,天上烏雲密布,她才離開公交車,天上就忽然落下豆大的雨珠兒。 四院的謝主任早就在大門外等了,一看見秦卿立在站台下望著天上的雨水遲疑,急忙撐著傘,一路小跑地過來。
“秦院長,您可來了,走,病人在等著呢。”
秦卿一彎腰,鑽到謝主任的傘下,才笑道:“急診科的謝主任居然親來迎接,看來,我的面子不小嘛。”
謝主任見秦卿還有心情開玩笑,不覺也緩和了面部表情,道:“別開玩笑了,我一個小主任,和您這位大院長怎麽能相提並論,您願意過來,別說是到出門迎接,就是派車去一零五接,也是應該的。”
果然,在四院這樣的大醫院能夠當上科室主任的,不光要醫術高明,嘴皮子也得利索。
雖然頗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悠閑樣子,不過,秦卿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急診室。
第七觀察室門前,急診室的曹醫生正等著,一看到秦卿和謝主任,就連忙招手:“可算來了,秦院長,您趕緊給診診脈。”
病chuáng上半躺著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有一個穿白大褂的,大約有五十幾歲,額頭上有一條豎紋的醫生,正站在病chuáng前,全神貫注地給病人聽診,就連秦卿進門,都沒有抬頭,還是楊醫生走過去,輕輕碰了碰那醫生的肩膀,醫生才回過神,恍然大悟,把位置讓開,笑道:“秦院長來了,您坐。”
秦卿笑了笑,“谷醫生許久不見,您更精神了。”這個谷醫生在四院也算是知名人物,據聞對病人認真負責,因為一心都在治病救人上,人際關系處的不大好,又沒有學歷,雖然工作了幾十年,還是評不上職稱。
這個谷醫生,雖然和他不熟,秦卿也算是見過幾次。
客氣了句,她並不謙讓,徑直便走到病chuáng前,先端詳了一下病人——這老太太,頭上的白發,稀稀疏疏的,額上皺紋很深,面sè也蒼白,兩顴殷紅,口chún青紫,呼吸氣短……
“老人家好啊。”秦卿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
那病人也只是勉強抬抬頭,臉上lù出一絲笑意。
秦卿心裡一歎,老太太的神sè萎糜,眼臉有些浮腫,肩膀低垂,已經是老態龍鍾了。
謝主任這幾年也是研究中西醫結合的,對中醫了解不少,看了看病人,便低聲對秦卿道:“是不是很麻煩?我看,這症可不好辯,虛實寒熱,分不清楚。”
這時,病chuáng上的老太太,無神的眼睛睜開,四處掃視了一周,蒼白無一絲血sè的臉上,便浮現出一抹遺憾:“……沈國手沒有來嗎?”
“您認識我老師?”秦卿一愣,她只是聽說,是四院托關系想讓沈國手出診,還真沒聽說這病人認識自家老師……
老太太的臉上,隱約浮現出一抹懷念,笑了笑,斷斷續續地道:“……是啊,他,他可能不記得了,十五年前,我生了一場大病,就是請沈國手出面看好的……”
秦卿這才恍然,沈國手醫生救人無數,得過他恩惠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醫院裡碰上一個半個的,實在不稀奇。
“這一次,沈國手不肯來了嗎?”老太太努力地抬頭,問完,就一陣低咳,她咳嗽起來,嗓子裡像是堵著什麽,讓人聽了難受。
謝主任心裡一歎,嘴上卻笑道:“沈國手身子不大好,出不了門,我們這一次請來了他的得意弟子,就是解放軍一零五醫院的秦院長,您老放心吧,別看我們秦院長年輕,可她是沈國手最喜歡的關門弟子,出師已久,醫術高明……”
謝主任話沒說完,老太太就打斷他,看著秦卿,臉上的笑意更濃鬱了些,還帶了幾分懷念的味道:“行了……我知道,我知道秦院長的大名……可是這一次,我是真不行了,你們也不要多費心……”
“您這是什麽話,現在的醫療水平,可不是以前能比的,您可不能就這麽放棄了。 ”謝主任連忙低聲勸慰。
秦卿一怔,看樣子,這個老太太確實和沈國手有舊,並不只是病人和醫生的關系,她對自己的觀察力還是tǐng信任的,看得出來,這老太太說起沈國手的時候,眼角眉梢間都透lù出一股子喜意——不會是,自家老師留下的風流債吧。
秦卿一低頭,輕咳了一聲,把腦子裡對沈國手不大恭敬的想法拋開,轉頭示意楊醫生給她介紹一下病人的情況,雖然早看過病歷,但還是需要主治醫生面對面說明,才容易掌握病人的情況。
開口的卻不是楊醫生,而是谷醫生:“秦院長,這個二十四chuáng的病人,在三日前,患了感冒,有些咳嗽,到傍晚就氣急浮腫……一直到了昨天上午,因氣急浮腫加劇,幾乎不能平臥,這才來到我們醫院看急診。”
秦卿點點頭,皺眉:“我記得,病人有風濕xìng新的病史,近三年來,曾經發作過兩次,都是心臟衰竭,兩次全是用毛地黃製劑治療的,效果還不錯……”
“是啊,可這次不行了,我們整整觀察了一天,小心用藥,不但沒能控制住病情,而且還有惡心嘔吐的狀況……為了避免毛地黃中毒,我們實在是不敢繼續給藥……您看看,有什麽辦法嗎?”
谷醫生一說起病人,便立即聚精會神起來,連楊醫生,謝主任,都被他擠到一旁。
秦卿無意間看到楊醫生一臉的無奈,挑挑眉,算是有點兒明白為什麽這個谷醫生,明明醫術不錯,偏偏這麽久都得不到提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