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大戲唱得差不多了,也該落幕了。
謝明曦徐徐張口:“事情既已水落石出,便按著母后之意,將九小姐送回俞家去吧!”
“玉喬背著主子,做出這等事,差點鑄成大錯。看在你伺候母后十余年的份上,此次饒了你死罪。不過,這宮中容不下背主的奴婢。”
“來人,將玉喬拖出去,打三十板子,驅逐出宮!”
這一回,輪到玉喬滿心冤屈,面容慘白。
給天子下藥的事情敗露,她能撿回這條性命,已算是萬幸了。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她張口求饒的份?
玉喬咽下喉間的酸澀苦楚,磕頭謝恩:“謝過皇后娘娘不殺之恩。”
然後,玉喬又向俞太后磕頭:“是奴婢心思不正,差點惹出大禍。被攆出宮,也是活該。以後,奴婢不能再伺候太后娘娘了。奴婢給太后娘娘多磕幾個頭。”
咚咚咚!
玉喬磕頭十分用力,額頭重重落在堅硬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很快額頭處紅了一片,滲出了血跡。
俞太后知道自己應該露出慍怒,最好是狠狠叱責怒罵玉喬一頓,表現出被刁奴欺主背叛的憤怒……
可她此時什麽也做不出來,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仿佛有什麽堵在胸口,令她呼吸困難,幾乎窒息。
嫻之和她反目成仇。
芷蘭死了。
玉喬要被逐出宮去。
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她而去。
……
磕完頭後,玉喬便被幾個宮女拖了出去。
俞妍癱軟在地上,不哭不鬧,也不辯駁解釋了。呆呆愣愣地,像失了神智一般。
順利將自己摘出來的俞太后,此時面色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盛鴻和謝明曦豈會放過這個刺她心窩的大好機會?
“母后息怒!”盛鴻一臉孝順兒子的關切誠懇:“這等背主的奴婢,絕不能再留在宮裡。”
謝明曦接過話茬:“是啊!兒媳一定另挑些忠心能乾遠勝玉喬的宮女到福臨宮,來伺候母后。”
俞太后面無表情:“不必了。哀家乏了,先回寢室歇下。皇上皇后各自忙去吧!”
俞太后竭力挺直腰杆,不願表露出失敗者的頹唐。看也不看兩人,在宮女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離去。
盛鴻和謝明曦對視一眼,目中俱閃過快意。
有趙院使提前通風報信,俞太后這一計顯得蒼白而可笑。夫妻兩人聯手,將計就計,狠狠算計了俞太后一回。順利斬斷了俞太后的最後一根臂膀,也掐斷了俞家人送女進宮為妃的野心。
“皇上可要先回椒房殿休息片刻?”謝明曦輕聲問道。
盛鴻點點頭,握住謝明曦的手,帝後相攜而去。
從頭至尾,無人多看俞妍一眼。
……
俞妍呆呆地跪在原地。膝蓋又酸又痛,近乎麻木。過了許久,俞妍才低聲哭了起來。哭聲嗚咽,如同跌落了陷阱的小獸般絕望可憐。
一個時辰後,周氏被宣召進宮。
俞太后連見都未見周氏,打發一個宮女傳了口諭。
這個宮女不及芷蘭玉喬得寵,也是伺候俞太后多年的老人。張口便將事情的“原委”道來:“……九小姐做出這等事,令太后娘娘失盡顏面,也令俞家蒙羞。太后娘娘有令,請夫人立刻領九小姐出宮,以後也別讓九小姐在人前露面了。”
周氏又驚又怒,不敢多問,連連應是。
周氏將失魂落魄的俞妍領回了俞府。
俞妍是俞家正經的嫡女,因相貌出眾被召進宮陪伴俞太后。俞家上下對俞妍也抱了極大的期望。尤其是失了家主之位的俞光德,一心盼著俞妍能為宮妃,日後生下皇子,為俞家再續容光。
做了家主的俞光正,口中不說,心裡也抱了同樣的期望。
卻未料到,俞妍竟在宮中闖下大禍,被俞太后毫不留情地送回俞家。
俞光正勃然大怒,親自問俞妍,到底犯了何事。
俞妍哭哭啼啼地說出自己的委屈:“……這件事和我根本沒半點關聯。我從未收買過玉喬,也沒指使過她給皇上下藥。玉喬偏將這盆汙水倒在我身上,太后為了撇清自己,不問青紅皂白,便嚴懲於我……”
俞光正面色變了又變,厲聲打斷俞妍:“不得胡言亂語!更不得胡亂汙蔑太后娘娘!”
“從今日起,你就在閨房裡待著,不得出房門。”
現在的俞家,萬萬不能再被扯進宮中爭鬥了。
寧可犧牲一個無足輕重的俞妍,也不能和太后全然翻臉,更不能成為帝後的眼中釘。
俞妍從一開始,就只是一顆棋子。這步棋走好了,能給俞家帶來翻盤的機會。成了廢棋,也沒什麽值得惋惜的。
……
從這一日起,俞妍再未在人前露過面。
進宮伺疾的俞九小姐,忽地離宮回了俞府。這事怎麽看都有些不對勁。俞家對外宣稱,俞九小姐生了病,不敢在宮中久住,免得將病氣過給了俞太后。
俞九小姐在閨閣裡養病。一年後,俞妍病重不治,香消玉殞。
這些都是後話了。
成了廢棋的,不止俞妍,還有被逐出宮的玉喬。
挨了三十板子,玉喬的命去了半條。因犯錯被攆出宮,她自然也沒收拾衣物細軟的資格。
奉令送玉喬離宮的禦林侍衛, 將玉喬放在一處醫館的門口,又留了一百兩銀子給玉喬:“這一百兩銀子,是皇后娘娘賞給你治傷的。你好了之後,立刻離開京城,找一處地方安生過日子。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玉喬掙扎著磕頭謝了恩。
侍衛走後,玉喬又掙扎著起身,慢騰騰地挪步進了醫館。她沒了往日的風光,如今一無所有,懷中只剩一百兩銀子。
好在謝皇后沒有趕盡殺絕,給她留了一條生路。
比起芷蘭,她已算幸運了。
有了這一百兩,她能買些傷藥,也有路費離開京城。她識字,精於女紅,以後便是做個繡娘,也能養活自己。
從今以後,她和宮中再無瓜葛牽連,無需再提心吊膽的伺候喜怒無常的俞太后。
想及此,玉喬苦澀的心裡,掠過一絲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