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不願意下人們看著他們倆做戲,最後把霍溶帶到了書房。
房間不大,擺設也不多,但很雅致。窗下掛著個鈴鐺,此刻南風一拂,那鈴鐺便叮鈴鈴的響起來。
“你小名叫鈴鐺?”他輕托起墜著纓絡的鈴鐺膽。
長纓在給他騰坐,看了眼他之後嗯了一聲。
霍溶記得凌淵窗下也掛著個鈴鐺,心裡驀然間就有些晦澀。
“坐吧。”長纓指著騰出來的椅子。
她這裡平日很少來人,就算來了也不見得需要招待,也就沒備什麽椅子。
霍溶坐下來:“你騙我。”
長纓站住。
“你在山崗上的時候,我問你是不是叫沈琳琅,你沒有否認。你怎麽連個重傷之中的瞎子都要騙,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他眉眼裡布滿深深的譴責,仿佛要直擊她的靈魂,看她承受不住內心的愧疚。
這話長纓是真接不上。至今為止關於那段往事仍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反正橫豎黑白都隻由得他說。
但她不想糾纏這種問題,眼前的局面才使她迫切地需要跟他達成共識。
“你不要入戲太深。最多還有八個月,八個月後我要離開南康衛回到京師,那個時候無論是誰也阻止不了我的。
“所以,不管你是好玩也好,是真的有那麽想過也好,不要太指望我會真的安於霍夫人這個身份。”
霍溶臉『色』本來就不太好,聽完之後便有點陰翌。
他想了會兒,問她:“為什麽是八個月?”
“你不會懂的。”長纓環著胳膊,“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雖然八個月後我就會要與你分道揚鑣,看上去的確是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但我決不是針對你,也不是故意的。
“而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成為一個困在內宅中什麽也不能做的無能『婦』人。”
霍溶睨著她:“冠冕堂皇,聽起來跟扔了銀子就走的無情恩客有得一比了!”
長纓沉了臉『色』。
霍溶心裡也是氣。嫁給他怎麽就成困在內宅裡的無能『婦』人了?
“你要是真喜歡從軍,我又不是不能讓你一直從下去。”
不想呆在內宅什麽的,絕對不會是真正拒嫁的理由。
“女主外男主內?”長纓喝了口水,輕哂道。
霍溶十指交叉。這個是真有點難度。眼下就算他答應,他身邊人也不會答應。
長纓自然也不是指望他讓步的意思,見他似認真思索,便不願多生事端。
她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為皇上暗中做這麽多事,難免會招人注意。
“說句不該說的話,有些事你能推托的還是推托掉吧,畢竟你們家在朝中沒有根基,說不準哪個不好,就惹禍上身了。”
目前沒頭沒腦的,她也只能提醒他這麽多。
倘若他知道霍家將來面臨的災難,不知道又是怎樣一番焦灼悲痛?
這麽想來,如今眼前的閑適散漫都如同是在揮霍了。
而前世裡霍家出事後他的失蹤,究竟是死了,還是逃生了?
想到這裡她忽然也替他生出些許不忍,他跟徐瀾和凌淵都不一樣,他這個人要外放的多,常常口無遮攔,還帶著點玩世不恭,讓你覺得他可惡又可厭。
可每每她需要或想拒絕的他又總是恰到好處的給予或者點到為止,這樣隨『性』的一個人,將來居然也要面臨家破人亡的局面。
霍溶聽到這番話時則立刻看了她一眼,她臉上沒有揶揄,像是發自心底的勸誡。
那一刹那間他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洞穿了自己什麽,下一瞬,他收回目光,說道:“你想怎麽做?”
長纓沉思。少頃,她放下抱著的胳膊道:“要不,你把婚書給我?”
放在他那兒她總不安心,總覺得他拿著它在手裡,日後時不時還要搗鼓點什麽事兒出來。
霍溶在端茶的間隙裡斜睨了她一眼,喝了茶,放回杯子的時候他說道:“你過來。”
長纓凝眸。
他指著自己心口:“不是要婚書嗎?在這兒,想要就過來拿。”
長纓可沒那那麽蠢,輕瞪了他一眼,沒出聲也沒動。
他就不由分說抓著她的手,把她拉過來,然後捉著她手心壓在他心窩上。
眼下這暑熱天氣,他隻穿著單薄的錦衣,手掌正正壓住的地方他的心在有節奏地跳動,一下又一下,強勁又有力。
長纓猝不及防,臉上倏然熱了,下意識要抽手,卻被他按得動彈不得。
“我這裡,是你的。”他聲音低緩。
掌心下正跳動的地方仿佛更灼人了。壓住她手背的那隻手也如同火炭。
長纓怔忡,低眉抽手:“別鬧了。”
“長纓。”
“叫也沒用,我要不起。”
“你要得起。它早就是你的了。我知道你知道的。”霍溶手下更用了點心,哪怕壓得心口傳來悶痛。
長纓放棄掙扎,垂下頭來。
他另一隻手把她整個人拉過來站著,捏著她的手背問她:“大熱天的手也這麽涼,汪大夫那裡你後來到底去過沒有?”
這話題也太跳躍,正努力沉下心來的長纓也忍不住抿緊了唇。
“大夫說你肝氣鬱結,身體狀況其實並不怎麽好。你是不是連我給你的『藥』也沒有吃過?”
還真讓他說中了。
汪大夫那邊她吃完那幾劑『藥』之後壓根沒想過還去拜訪,至於他給的『藥』,落在凌家之後她因為不想跟凌淵碰面,於是也沒有去拿。
不過前幾日郭蛟倒是又把『藥』給拿回來了,她也還沒顧得上吃。
“不妨事。”她別開臉,“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又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她站著,他坐著,她一隻手還壓在他心口,人便只能保持著前傾的姿勢,再往前一點就……
再沒有比這更曖昧的了。
換成別人,她該動粗了。
“你既不顧忌自己的身體,又滿腦子想晉職,還計劃得明明白白八個月後要回京師,你究竟在籌謀什麽?”
他捏著她手掌的這隻手也稍稍用了點力,“四年前就對我始『亂』終棄,四年後還要拋棄我去奔你自己的前程,你良心呢,嗯?”
長纓木著臉望著地下,沒有吭聲。
“說吧,你這麽拚,把自己的路計劃得這麽明白,是不是因為凌晏?”裙上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