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歷代都是大忠臣,沈瓔完全能理解凌晏憐惜皇帝子嗣的心情,當下道:“我這就去!”
凌晏叮囑她:“這件事你切記保密!”
“姑父就放心吧,我保證半個字兒都絕不往外吐露!”
她拍著胸口說。
凌晏點頭,遂把幾個得力護衛喊來交代了幾句,而後與她道:“記住,若是遇到危機,你就保自己的命。別的都不要管!”
沈瓔也點頭。凌晏這才目送她去了。
凌晏在沈瓔走後做了什麽她並不知道,也無暇顧及,等她急急地抱著一大包吃的回到山上,只見霍溶手裡拿著那枚玉佩,正靠牆坐著,面對著前方黑夜發呆。
沈瓔連忙擦亮火石,點燃柴枝,這才看到他黯淡兩眼閃起了簇亮。
“你醒了?”她從包袱裡拿了個包子遞給他,又把裡頭的傷藥拿出來放到一邊。
“你去哪兒了?”
他聲音有點澀,但沈瓔能理解,沒有人能對話,乍開口是這樣子的。
“我去山下找吃的,迷路了,耽誤了時間。”
沈瓔對著被火光照亮了的他啃包子,一面又遞了隻還熱著的烤羊排給他。
她救下的人居然是個皇子,一個皇子居然落魄到快死的地步,結果讓她救了,這真是回去後夠她跟凌頌他們吹一壺的了!
當今太子也不是什麽好貨色,皇帝對顧家和東宮硌應得緊,這要是太子倒台了,萬一面前這人當了太子,那她就是救了個太子!
這可就太牛氣了!
沈瓔覺得這兩文錢一隻的素菜包子,也變得格外可口起來。
“你下次出去,喊醒我一下。”霍溶說。
“知道了。”
沈瓔含糊地應著,拿起第二隻包子繼續吃。
自從有了護衛,吃的喝的就不成問題了,甚至連穿的也不成問題。
沈瓔每天把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地,除了等凌晏來消息,就托著腮研究這位深藏不露的皇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來她下山弄回來的食物越來越豐富,後期的他態度更加好了,話也多了起來。
會問她的名字,會在她困的時候讓出半個“床”來讓她趴著。
他七七八八的雜聞知道的很多,但凡沈瓔問及的,便少有他不知道的。
不過他也會問起沈瓔一些京師的事,但也問的不深,且很多都只是關於老百姓們的日常。
有了凌晏讓護衛送上來的傷藥,霍溶傷好的很快。
如此過了幾日,終於護衛們送來了可以下山的消息,凌晏聯系好了一支商隊,會經過鎮上,讓她到時候領著他下山。
沈瓔帶著消息回到山上,看到他正在摸索著給她撿拾衣裳,正想說出口的話就咽回去了。
這半個月他們除去有違禮數的事情沒做,余下可謂親密無間,他會幫她收拾衣裳,她也會幫他洗臉擦身給他做所有能為他做的事情。
他們也會說很多超過陌生人關系的閑話,突然之間要分開了,她忽然也有了一些不舍。
“你怎麽了?”他問她。
她清了下嗓子,說道:“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山下有支商隊,可以捎我們出去,但他們不敢亂收人,說是要證明咱們倆是一家人才行。”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耳朵有點紅,說起話來也不是很自在:“那要怎麽證明?”
沈瓔覺得他可笨了,說他們是兄妹不就行了?
但眼看著就要分別了,眼下再不捉弄他,以後也不可能還有機會捉弄,她說道:“這我怎麽知道。”
夜裡下山跟凌晏碰頭說起離開的事,回來路過縣衙,她鬼使神差地潛進去翻到了兩張空白的婚書,回到山上。
“只要簽了這份婚書,我們就是一家人。”她托腮望著火光裡的他。
他的臉以可見速度紅了。但隨後他竟然沒有拒絕,反倒是打聽起她的家世,他說他回頭會去她家中提親。
她笑而未語。她才不想嫁給皇子。
帝王家的子弟都陋習多多,楊家的男兒沒有一個她看得上的,哪怕面前這個還沒被公開也如是。
她是武寧侯府的嬌嬌女,她將來要嫁的人,一定是很厲害很厲害,也一定是因為很愛她很愛她才要娶她的,才不是這樣被她誆到的。
所以出了城,她就把婚書給撕了。他那份不肯給她,她也不在意,反正用的也不是她的真名。
是時候分別了,他說他還惦記著錢家的安危,她也就正好借這個機會遁去。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服了他,然後問明了路線,去往錢家。
雖然她的確是答應過他回頭還會回去,但是凌晏已經通知了他身邊的護衛,很快他們就會找到他,他會很安全地回到霍家,然後會忙著醫傷治眼睛。
而她則會在幫他完全心願給錢家送去消息之後,也回到京師做她的大小姐。
誰也沒想過危險會悄然近身。
去往錢家的半途,她遇到了意外。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那個著裝儒雅滿臉驚惶的中年男人就是那位連凌晏都忍不住調侃的大富翁霍明翟,她是在另一座小鎮上與霍明翟相遇的。
按照凌晏的計劃,霍明翟此刻應該正在前往接應霍溶的路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當時他與護衛一行遭受了極重的損失,所帶去的二十來名護衛,死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則也血肉模糊地圍在他周圍!
當日墜崖之前雖然也遇到了打鬥,可沈瓔並沒有看到除去霍溶之外的慘烈場面,而眼前這幕卻大大刺激到了她的神經。
她機械地提著劍與兩個護衛加入打鬥,後期終於不敵,在那滿堆的屍體裡落了下風,以至於被擒……
那富態的染血的中年男子面容是她在受縛之前最後看到的人臉,而到今日,她才知道他原來他就是楊肅的養父!
而她沒想到,他竟會成為她恢復記憶的一個契機。
……
長纓長長地勻了一口氣,臉貼著枕頭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臉正對著窗戶,窗外是朦朧的天光,以及在半啟的窗外搖曳的樹枝。
過去的事情深刻地鋪陳在腦海裡,記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清晰,頭還很疼,但是卻讓人莫名輕松起來了。
凌晏在她出事後立刻到達傅容他們行凶之地,也親耳聽到了皇帝與人交談的那樁驚天秘聞。
她回侯府後昏睡的那些日子裡,他曾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後果告訴了她,包括傅容,還包括要如何化解可能發生的危機,但她終是傷重創未愈,諸如此類的很多很多話都被忘記在意識的縫隙裡。
她想起來他最後出門前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