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如果說卓奇使出“三十七踏”的時候，乃是一尊巨石呼嘯滾來，那麽這伯納一出手，在薑靈眼中，就好比泰山開始崩塌了……

巨石滾得再快，哪裡有山頂尖峰整座飛下的厲害?！

卓奇的來勢，是迅猛！

伯納的來勢，不僅迅猛、而且凝重！

薑靈心中頓時了悟——這“三十七踏”，絕不只是“踏”在大地上，而且取了大地反震的威力，以一己之身，將其糅合、匯聚成一股衝勁，一股迅猛向前的衝勁！

這股衝勁，若是到了凝重的程度，那就是深得其精髓了！

……

但是，了悟並不意味著切磋就能贏了——薑靈有這眼力，可是薑靈沒這手段！

而伯納眨眼之間，已經一拳遞出、轟到了薑靈面前！

*

巨石凶猛滾動之間，氣流隨之湧動，疾風鼓蕩！蒲公英的種子、輕柔的細小草葉，被風一卷，自然會激蕩飛翔。

之前對卓奇，薑靈正是如此避讓的。

但泰山崩塌下來的時候，不管多輕巧多細柔，也逃不過壓頂之災！

除了……

——那一陣風！

……

伯納這一拳，出手其實速度極快。但在薑靈“看”來，卻慢——寸寸推進、寸寸分明！

薑靈全神貫注，心下空靈，看著伯納，看著伯納這一拳，看著這……山嶽倒橫、迎面砸來！

而後薑靈動了！

她抬手一按、輕輕一讓，卻沒避開去，而是……是“沾”！

“沾”到了伯納的拳上！

避其鋒芒，順其重勢！

*

場邊的十四個肅然無聲，有人揉了揉眼，有人眼中不解，之前那個若有所悟的圓臉，則是眉頭皺起、不敢置信。

梅斯意外地看著場子裡，欣然頷首，旋即他忽然輕輕“唉”了一聲。

吉蘭也很驚訝，不過卻沒忘記笑話梅斯:“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麽，怎麽?”

梅斯還真的有一點苦惱:“你說，我要是去找巴爾德談談，收薑靈為學生，他會同意麽?”

吉蘭笑了起來:“誰讓你昨天才笑話了他——說他什麽‘一口喂不成胖子’、‘心急吃不了熱的’，嘿！”

梅斯無奈:“精神力九級，體術四級……就算六級好了！便急著讓她領會合擊，這不是……”

吉蘭謔然一樂，示意場中:“不是什麽?你瞧瞧！我看是有備無患。”

梅斯默然了片刻，竟然迸出一句:“狗屎運！”

吉蘭這回卻沒再笑他，他們夫妻多年，彼此是最了解的。梅斯這一句狗屎運，不是說薑靈，而是說巴爾德——羨慕巴爾德撿了個好學生！

這可真正是撿的！誰想到瑪西圖卡那樣落後的小地方，竟然會有如此的良材美質?！

巴爾德那一趟之所以會過去，是因為瑪西圖卡畢竟乃是他們獵戶旋臂這兒，新近晉升的五級文明。而文明到了五級，才算是真正在銀河聯盟裡有了點發言權。所以，為了保障獵戶旋臂的利益，巴爾德以精神力者自治會的活動為由，過去走一趟，與銀河聯盟的人打個照面，讓瑪西圖卡能夠把該拿的重要技術、權益，拿到手。

——卻沒想到一個借口，成就了如此運氣！

而梅斯的學生，也多，也有優秀的、潛力大的，但是，卻沒有一個能與梅斯自己年輕時相比的。這般，對梅斯而言，就很遺憾了——學生再多、再恭謹、再勤奮，少了一個有希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總是不美！

所以吉蘭安慰梅斯道:“他什麽年紀了?你又才幾歲?急什麽。”

梅斯望了吉蘭一眼，笑了，

點點頭。其實這種事，不止得有耐心，還得有運氣——他們兩個都清楚這一點。

……

場中的兩人，此時交手正酣，離他們開始的地方，足足有百多米遠。可十四個小的，這一回卻沒敢跟過去。因為伯納的步法比卓奇嫻熟，更快、更猛……他踏到第三十二步，才會銜接轉圜！

——這還不止，變向也格外靈活！

故而百十米的距離，伯納施展開來後，幾秒就能轟到眼前，對全神貫注的觀眾而言，不僅容易受到打擾，而且危險。

所以，他們只是站在這裡觀摩、羨慕。

是的，羨慕！

不是羨慕伯納造詣高:他們早晚也能達到八級巔峰。而是羨慕這等難得的機會，沒自己的份……

沒看那兩人越打越順手了嗎?

薑靈起先“沾”得生澀，特別是卸力之間，手臂肩膀被震得生疼、發麻。不過漸漸地，薑靈嫻熟起來——畢竟，她繼承了那麽豐厚的傳承，這進步，其實只是一個“溫習”的過程！

而伯納有這麽一個對手，一拳拳遞出去，總是轟砸不到，卻又近在咫尺……這就像是有了個指向標！雖然看得見、還摸不著，可是卻指明了方向！所以伯納的步法、出拳之間，也愈發熔融一體了！

其實，若是體術冕下親手給他們陪練、著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也有這效果。不過冕下們的時間珍貴，即使伯納能有梅斯做老師，那也是一大幫人一起學，單獨對練的機會，極為鮮少！

所以伯納心裡歡喜，出拳愈發暢快了！他本來就領會了“三十七踏”的精髓，這一漸入佳境，拳勢便渾然一體！

至於薑靈……

她有點恍惚。不是因為手臂痛得發麻，而是因為薑靈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好像忘記了什麽！

——舍本逐末了！

*

場中已是平局。吉蘭估算了一下薑靈的體力，沒有令他們停止，而是讓兩人繼續對手——這一次切磋下來，無論薑靈還是伯納，都會大有裨益！所以，讓他們打個夠吧。

梅斯則在琢磨怎麽與巴爾德開口。

薑靈現在之所以訓練體術，一是因為她不知為何，給自己計劃了一個“閉關”;二是因為她已經通了拳意，只須打磨身體條件，很快就能進入三檔，這樣，對不久之後的“遊樂園”一行，大有好處。

可薑靈終究是巴爾德的學生、終究是精神力見長！薑靈要是成了個體術狂，巴爾德肯定會拆了他！

所以梅斯斟酌了好一會兒，到底把這件事暫且擱下了——不錯，薑靈避讓靈巧，現在又領會得很快。但這樣的“快”，梅斯也在別人身上、自己的十幾個學生身上看到過。意味著優秀，卻不意味著頂尖。與梅斯自己當初年輕時，也差了一截。

然而下一秒，梅斯的目光驀然一凝！

……

伯納第四趟開了個頭的時候，察覺薑靈的精神力重重壓了過來，毫無章法。他此刻正在努力體味，也沒多想——薑靈既然首先是個精神力者，切磋之間，這就是可以用的！

為此，伯納甚至還有點小得意:不是被自己的拳勢逼得難受，薑靈怎麽會突然想到用出這個！

可是這一趟踏到二十步開外，伯納發現不對了！

薑靈……變“沉”了！

之前薑靈就像一陣風，沾在他的拳風側外，他緩則緩、他急則急，雖然不吃他的力道，安然無恙、自如自在，叫人惱火，卻也沒什麽份量。

可現在，這陣風，刮得猛烈起來了……

也不對！

是變了，變成石頭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伯納按捺下疑惑，盯著薑靈，全力遞出！

*

薑靈一改之前的打法，不再卸力，卻是猛然一拍！

兩人驟然碰了一下，伯納登時倒退了兩步半，薑靈則一口氣飛退十四步，就是這樣，也還差點一屁股坐去地上……

不過，她安然無恙！

伯納見狀大奇:身體素質可不是技巧，領悟不了，必須得一點點累積！薑靈要安然無恙，那就不能與他硬碰;要是與他硬碰了一記，總要吃點苦頭，少說也會氣血翻湧，臉色白一白——體術服只是防止出事， 骨裂淤青之類的小苦頭，它還真擋不了——可眼前這……

“您怎麽做到的?”

按說這是個人心得，可以交流，但沒有坦白的義務。不過伯納問得直率羨慕，薑靈並不反感，仔細想了想，卻是歉然道:“我也說不清楚……反正用了精神力。”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前，“就像是——這樣！”

話音落地，薑靈一步踏出、又一步！

她用的是“三十七踏”。步法生澀，而且有些奇怪，然而威勢卻不小……因為體術之外，薑靈同時用上了精神力！

伯納一時間看不明白，這卻不妨礙他估摸出薑靈這來勢的威力，不由便暗讚一聲。旋即伯納鬥興大起——棋逢對手、將逢良才，怎麽不值得高興！何況還是新朋友、不是敵人！

所以伯納大笑了一聲“好”，直迎薑靈！

……

梅斯又驚喜又苦惱。

吉蘭則幸災樂禍，故意刺激梅斯:“我還說巴爾德怎麽那麽急，原來卻是高瞻遠矚啊……”尾音拖得長長。

梅斯哼了一聲:“他自己肯定不曾料到！”

吉蘭笑而不語，直接聯絡巴爾德，卻沒用模擬，而是十分無良地發送過去兩句話、四個字:“大事！速來。”

她按下發送的時候，場中薑靈與伯納，也迎面對了一擊！

一個拳、一個掌。而這一拳一掌尚未碰到、兩人的手尚離了寸余，便已經轟然退開！

所以場邊十四個小子齊齊愕然。

而迪金囁嚅了片刻，到底忍不住驚呼出聲:“她……她腳下沒踩著地面！懸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