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涼涼拍著手鏈叫了張寧幾聲,他並沒有像白無常那樣出來。
地板上的鐵鏈開始一節節的縮短,最後縮成一隻拇指大小的鐵環。
孟涼涼垮下肩,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扇葉。半分鍾後她深吸一口氣,開始了無方向、密集型的死磕。不斷的拍手鏈、抖手鏈、單一的呼喚、結合拍抖動作和站姿方位進行組合式呼喚......
折騰了大半個小時,終於一縷青煙自玉環中衝出,轉瞬化出張寧的身影。
張寧整隻鬼都是懵的,他愣了一會兒,忽然興奮起來,“涼涼你好厲害。”
對於這句不遺余力的誇讚,孟涼涼沒有給出回應,她此刻還在專心致志的回想著,剛剛她使用的是什麽方式。
如果沒有記錯,剛剛最後一次她使用的方法是集中精神在心底默念。可這個方法她前前後後試過了很多次,為什麽只有最後一次起了作用?
對於神仙技能,孟涼涼既沒有教材指導也沒有前輩引導。等待老王的出現,被動的令她沒有安全感。於是她選擇自己死磕到底。
當神和當人一樣,得學會依靠自己解決問題。
她捋了捋思路,首先問道:“磚頭哥,你剛進去有沒有看到什麽?”
自昨天開始,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磚頭哥”。張寧立刻就擺出了做哥哥的樣子,停止興奮一臉穩重的點頭,“看到一隻白衣服的吊死鬼。他身上的光和鬼差哥哥差不多。”
孟涼涼立刻追問:“他狀況怎麽樣,是受了很重的傷嗎?他有沒有說什麽?”
“他好像是在睡覺。”張寧的臉上浮起一抹按也按不住的納悶,“鬼還要睡覺嗎?我從來沒睡過。”
鬼睡不睡覺她是不知道的,白無常究竟是個什麽狀況,她也不好瞎猜。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動他。白無常沒有消散,這已經是個很好的消息了。
張寧的穩重是裝出來的,沒多大會兒他就憋不住了,出聲喊她,“涼涼,咱們是最好的朋友吧?”
孟涼涼抬頭看向他,“你想讓我帶著你去見薛姨?”
張寧很小心的點了點頭,問道:“行嗎?”
孟涼涼看了看地上的鎖環,又把目光挪回到張寧臉上,“那你要先配合一下,別出聲也別動。如果到了玉環裡,千萬別去打擾白衣服的那位。”
像是在保證什麽般,張寧用力的點下頭,然後就像玩木頭人遊戲一樣,一動不動,一聲不發。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孟涼涼開始了又一次的死磕,只不過這次她有了方向。
隨著時間的流逝,孟涼涼基本確定了,集中精神在心裡默念就是挪動張寧進出玉環的訣竅。但不知為什麽,不是每次都靈。
孟涼涼死磕到了訣竅,又開始死磕技巧。實驗證明,熟能生巧這句俗話在神仙界也是行得通的,在反反覆複的練習中她漸漸摸索到那點微妙的契機。遊刃有余還做不到,但成功率已大大提高。
這種程度暫時夠用了。
孟涼涼看了看時間,把需要的證件材料都找出來裝在包裡。然後把張寧挪出來,“你得跟我走了,要不要再見一見張奶奶和張爺爺。”
張寧不懂她的意思,歪著頭說,“我見完我媽媽就回來。”
孟涼涼指著地上的鐵環,“你會用嗎?”
張寧呆呆的看了會,然後就驚恐起來,他抱著頭蹲在地上,口中語無倫次的念叨著,“怎、怎麽辦?鎖不上了!
我以為能鎖回去的。
我沒想真逃,我就看看媽媽,我還會回來的。 怎麽鎖不回去了!怎麽鎖不回去了!
鬼差哥哥說,我敢逃,他就抓我下油鍋,還要拿石磨磨碎了我......”
孟涼涼連忙出聲安撫,“沒事,沒事,有辦法。”
張寧好似聽不見一般,完全的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孟涼涼發覺,隨著他恐懼的加深,他的樣子開始發生變化,與之一同變化的還有一種東西,模模糊糊、似有若無,令她難能捕捉。
孟涼涼根本來不及去細細的探究,那模糊不清的是什麽,因為張寧的樣子是向著恐怖的方向去變化的。孟涼涼忍不住放大了些音量,“張寧!”
短促有力的聲音落下,張寧隻覺渾身一震,腦筋瞬間清明起來,模樣也隨之變化回去。他抬起頭來看著孟涼涼,臉上是未褪盡的驚恐。他小聲的說,“涼涼,我有點兒害怕。”
闖這麽一禍,她也害怕啊!怕又怎麽樣,反正已經這樣了。
孟涼涼蹲下身,拍著他的肩膀說:“沒事,你就在玉環裡好好的待著。那個白衣服的吊死鬼是白無常,他說話好使。”
“白、白無常?白無常怎麽在你的手鏈裡。”張寧終於反應過什麽來,問題向開了閘的水一樣傾流出來。
“這手鏈是什麽東西?”
“涼涼你是不是成了捉鬼天師啦!你剛剛的聲音有點不一樣。”
“你、你是不是要抓我去煉什麽東西......”問到這裡他有些謹慎的向她說,“涼涼,我們是好朋友。”
孟涼涼搓了搓額頭,“我不是捉鬼天師,我也不會煉化你。你不是沒出過這棟樓,怎麽懂得還挺多。”
張寧眨眨眼,“電視劇裡這麽演的。”
孟涼涼回憶了一下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 “我怎麽不記得。”
張寧有些急,“上個月剛播的——我該怎麽辦?是不是得叫醒白無常,讓他把我重新鎖起來。”
孟涼涼明白了,他出不了樓、進不了門,但能跑去同樓別家蹭電視看。這麽一想......
孟涼涼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略帶警惕的問道:“除了看電視,你沒看過......別的吧?”
張寧快要急哭了,“我就只看電視。涼涼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誰不正經?
她很正經,正的不能再正。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經,她把話題說回到正經事上,“鎖什麽鎖,都說了白無常說話好使。”
她這一句話的重音全在“說話好使”四個字上。
張寧鎖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恍然一個大明白,“我知道,這是走後門。”
雖然本質就是這麽回事吧,但孟涼涼覺得不好讓一個單純的孩子有這種思想,而且她很有歸屬感的覺得地府的形象得維護住。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很認真很嚴肅的說,“不不不,這怎麽能是走後門呢。這是申訴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體狀況具體處理。”
張寧搖搖頭,似有感慨,“涼涼呐,你長大了。”
即便對方是個孩子,孟涼涼聽了這話還是油然的自心底升起一抹淡淡的、莫可名狀的感喟。是啊,她長大了。開口就可以說出很有道理的話。
然而緊跟著,張寧的聲音再次響起。
“跟大人一樣睜著眼睛說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