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峰腳下的祭台跟前,夜白是被姑姑叫醒的。
扒開眼皮,夜色沉沉,天上一輪彎月映著峰間的蒼松,透出星星點點的光亮。
眼跟前哪裡有什麽瑤姬仙子的影子,祭台前並沒有滾落一地的酒壇子。
原來不過是夢一場而已。
姑姑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拿了外袍披於夜白的身上。
“回屋睡著去吧!”
夜白迷裡迷瞪。
“姑姑,適才夢見我與瑤姬仙子在這祭台前喝酒來著。”
姑姑面色一驚,旋即平靜如初。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在這祭台前,能夢到瑤姬仙子也不稀奇。”
姑姑才也將將講完這一句話,向來平淡的臉面之上瞬間變了色。
“夜白?你......”
她這神色倒將夜白給嚇了一大跳。
“怎啦?”
“你這頭上別著的桃花簪從何而來?”
夜白往頭上一摸,心中亦如姑姑一般驚奇,拿下那簪子來一看。
天,與夢裡頭瑤姬仙子頭上別的桃花簪一模一樣,靈台乍見,昨兒個似醉非醉之間,好似聽得瑤姬仙子輕言細語道。
“如今,你已是二八姑娘,出門未免也太隨意了一些,這一頭青絲連一個簪子也不曾佩戴,實在不像個樣。”
眼色迷離之間似是看見仙子取下了她頭上的桃花簪,只是何時戴於夜白的頭上來著,夜白卻是半分也不記得了。
看著這精致好看的桃花簪子。
“姑姑,難道昨夜瑤姬仙子真的來過?”
姑姑不再說話,直直地騰了朵雲往那神女峰頂而去。
難道瑤姬仙子並未曾仙逝?或者與那一元仙上一般隻余得一縷元魂,困於這神女峰?
那她這困得時間也太長了一些吧,這都一萬多年過去了,還不曾脫得身?
夜白有一點不太明白,這桃花簪子仙子為何要送於夜白?難道只是因為自己來自於天山,又與仙子長得一毛一樣?
唉,腦仁疼。
亦騰了朵雲往神女峰頂而去。
峰頂,姑姑神情淒然,跌坐於峰頂一株雪松邊上。
“公主,這一萬多年過去了,都不曾入得碧蓮的夢中,你是在怪碧蓮沒有將夜白給照顧好麽?”
夜白不太明白,碧蓮姑姑打小就跟自己親娘似的,對自己無微不至,為何又跟瑤姬仙子扯上了關系?
“姑姑,你說什麽?”
姑姑大概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抹了一把淚,站起身來,掩飾道。
“沒什麽。”
“沒什麽?剛才夜白明明聽見了,你說瑤姬仙子在怪罪於你,好似與我有關?”
姑姑的解釋說得通。
“夜白,其實,當年是瑤姬公主在這巫山中撿到你的。公主本欲帶著你回天山的,不曾想,與那十二隻孽龍大戰一場,同歸於盡這巫山之間。公主臨去之前將你托付於我。”
這好似說得通,只是夜白不太明白,自己是這巫山之中一株芝草,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為何姑姑總有那麽多說辭,一開始說自己是一朵蓮花,後來又說自己是她在這巫山之中撿來的,今夜又說夜白是瑤姬仙子撿來的,何必費這麽大周章呢?
“姑姑,夜白不明白,您為何總是對夜白的身世含糊其辭,有那麽多說法呢?”
姑姑的解釋看似是無懈可擊。
“夜白,你知道的,瑤姬公主真身乃一株芝草,而你也是,自小你的眉目之間就與瑤姬公主十分相似。公主生前並未曾有過婚配,我只是不想讓世人對公主有個什麽誤會而已,為了公主的清白,倒是夜白困擾了,也是姑姑的錯。”
姑姑有沒有錯,夜白不想知道,只是以前夜白未曾想過,自己個與瑤仙子真身同是一株芝草,又長得如此相似,未免太過於巧合了。
遂試探姑姑。
“姑姑,或許夜白真的是瑤姬仙子有什麽淵源也未可說。”
姑姑面色在夜風中微漾了一瞬。
“夜白當然與公主有淵源,當日公主在這巫山撿到你之時,你三魂七魄皆去了一大半,是公主拚了半生的修為為你續了命。以至於後來與那孽龍大戰之時佔盡了下風......”
姑姑說到此時,好似回到了當年的場景之中似的,雙目含了淚,無語凝噎。
似姑姑此般真情流露,夜白斷沒有理由再懷疑。
只是覺得自己個無痛呻吟,卻是可笑至極,若不是瑤姬仙子拚了修為救得了自己,這世上哪裡還是她夜白這一位仙子,更談不上為了巫界那一個不值得自己傷情的男人而傷悲。
如此既對不起瑤姬仙子,對不起姑姑萬年以來對自己的呵護,對不起自己身邊一眾關心自己的人。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數月以來困憂於心中不得解開的鬱悶,在這神女峰頂豁然開朗。
這一枚桃花簪子,觸動了姑姑對瑤姬仙子的懷念,更是讓夜白一顆心愧疚不已。
祭台前,碧蓮姑姑讓夜白回茅屋內休息,夜白不肯。
“姑姑,這萬多年以來,今兒個才知道瑤姬仙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夜白頭一回來這巫山,定當徹夜為仙子守望一回。”
姑姑並沒有勉強,隻道。
“難得你有這一份心,守一回也好,權當你的一片孝心了。”
今兒個晚上, 這神女峰下著實熱鬧。
天上一輪彎月還未下去,打半空中又飄下來一位仙人。
卻是那多日未見的天帝爹爹。
天帝見夜白跪坐於祭台前,有些詫異。
“夜白,多日不見,那天雷傷可好利索了?怎的大晚上地守在這祭台前?”
“多謝天帝爹爹的關心,只不過是一些小傷而已,早就好利索了。姑姑帶夜白去昆侖墟,半道下來拜祭瑤姬仙子。夜白睡不著,在這祭台前守一回。”
以往天帝爹爹與夜白喝酒之時,懷念之人必得是這瑤姬仙子。
他如今出現在這裡,當然不能只是路過,一定是來拜祭他這一生都在惦念之人。
一陣夜風瑟瑟揚過,祭台上飄落一片落英。
天帝爹爹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落英,一片又一片地拂了。
瑤姬仙子怕是與夜白一樣,愛好喝個酒。
天帝爹打袖袋裡頭掏了桂子酒來,放置於祭台之上。
開口竟含了無限深情。
“瑤妹......”
老友相見,他必定有許多話要與仙子講。夜白打坐在此地,反顯得有些多余。
悄悄地騰了朵雲,騰上了神女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