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怎個想都不大明白,按邏輯推來推去,姑姑都不可能是她娘。
天山上是個人都曉得,姑姑是那天池裡頭一朵嬌豔的蓮花,當然不可能生下一株芝草來。
若說碧蓮姑姑是她娘,這明顯違背自然規律。
譬如紫狐狸是隻狐狸,因為她爹娘都是狐狸。
火鳳是一隻鳳凰,是因為她娘就是一隻鳳凰。
如果夜白真的有娘的話,她娘也只能是一株芝草。
當下眨巴眨巴迷蒙的睡眼,看了看坐在床沿的碧蓮姑姑。
“姑姑,我娘她究竟是哪個,你能告訴我不?”
姑姑一愣,曉得這娃兒醒了,揩了揩眼角的淚,說風沙迷了眼。
“芝娃兒又打夢腳了,都說了你娘不曉得是哪個。”
夜白曉得這是碧蓮姑姑打的馬虎眼,這外頭的世界雖說是冰天雪地,但這夜白居裡頭的窗簾子閉得嚴嚴實實的,哪裡來的風沙迷了她的眼。
這姑姑明顯是哭過了的意思,唉,想來這姑姑一定曉得她娘是哪個,只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不方便給她說。
所以也就算了,曉得了也不定是啥好事。
別她娘是一個妖精,或者是個魔女,到時候麻煩的事情就大了去了。
當下安慰姑姑。
“姑姑,芝娃兒是姑姑從小養到大的,姑姑就是芝娃兒的親娘。芝娃兒以後再也不問我娘是哪個了。”
這不說也罷,一說就觸動了碧蓮姑姑的淚腺,眼淚啪嗒啪嗒地就跟那天泉眼裡的泉水一樣,叮叮咚咚地就落了下來。
碧蓮姑姑也不愧是一朵蓮花,長在水裡頭的,跟個水做的一樣一樣的。
這淚落起來就沒完沒了,這就跟那天山腳下那萬裡碧野上奔騰的野馬似的,跑起來就刹不住腳,止都止不住。
逗得夜白也跟到起落了淚,抱著姑姑哭得跟個淚人一樣一樣的。
“我的芝娃兒哎,你說得對,我就是你的親娘,你也就是我的親么兒。我的寶貝疙瘩,我的心肝,我的……”
碧蓮姑姑將夜白當作親么兒,夜白一點也不懷疑,這麽多年,她可不就像自己的親娘一樣一樣的麽?
這觸情傷了情,抱到姑姑也就哭個沒完。
怎個又睡了一個回籠覺的?想是在姑姑的懷裡哭累了,又睡著了。
這一覺,周公他老人家體恤夜白前半夜夢做得太累了,不曾來打擾她,一覺就到了大天亮。
雪山上大晴天就是這個樣式的,藍天原野,那太陽一大早就沒遮沒擋地照了下來,照得那茫茫雪原特別敞亮。
跟披了白色兒的緞子似的。
夜白也不是自然醒的,是屋裡頭那個伺候自己的小仙女小英子,一大早就將那厚重的琉璃簾子給拉了起來。
也不怪這小英子,她真身是一朵蒲公英,天生就愛陽光,愛個風啥的。
當小英子將那簾子給掀開之後,那太陽映著那白雪的光茫就晃了夜白的眼睛。
也順帶著曬了她的屁股。
翻了個身叫小英子將那簾子給拉上,小英子偏不,說太陽都曬屁股了,該起床了。
這小英子喧賓奪主,也是夜白平日裡就沒有個主子的樣子,讓一幫侍從們放肆慣了。
夜白的性子隨和,也懶得跟她們計較,到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不是姐們也算是姐妹兒了。
心裡頭惦記昨天才移栽下去的雪蓮花,不上去看一看始終放不下心來。
也睡不著了。
廚房裡大胖熬的蓮子粥特別好喝,喝了好幾碗。
打算去叫紫玉或者火鳳陪她上山去,畢竟那山上有一具無頭男屍。
今兒個那男屍說不定已然成了那禿鷲的盤中餐,但昨晚上那個夢相當真切,還是有點害怕。
萬一那無頭屍真的詐了屍怎個辦,有個伴還是好的。
可惜這紫玉與火鳳昨夜裡聽大寬講故事熬了夜,喊了半天都喊不起來。
好不容易喊起來了,兩個妹崽兒好大一場起床氣鬧得那個驚天動地。
紫玉沒好氣地一口回絕了夜白。
說她們昨天晚上聽了大寬講了那個策馬奔騰,笑傲江湖,癡男怨女,俏郎美眷相伴紅塵的經典橋段。
這兩個二八姑娘就思了春,特別的十二分地向往。
說跟火鳳商量好了,今天不管風和日麗,刮風下雨,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也要下山去那草原上學騎馬。
天山上男上仙沒得一個,但那天山下野馬到是不少,所以去騎馬過過乾癮也是可以的。
所以就沒得空跟她上山去挨冷受凍的。
夜白一顆玻璃心叭唧一下碎了,好你兩個妹娃兒,商量好了去騎馬居然沒有將我算在裡頭。
到底咱們還是不是姐們了?
廢話也不跟那兩妞多說,轉身氣衝衝地往那山上去了。
也是在氣頭上,也忘記了騰朵雲,或者再念個腳下生風的訣。
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千級坎坎,中途還在那個亭子歇了腳,生了好一會子悶氣。
今日這日頭也仿佛跟夜白置氣似的,曬得很,那亭子的翹簷之上就猛烈地往下掉冰碴子。
那冰碴子太過於滑溜,夜白一不小心就摔了一個狗啃雪。
娘啊!這說的就是人不順心來,喝口涼白開都要被嗆到的至理名言嗎?
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
非常之大氣地將那如蔥白的手一揮,她夜白是誰,記仇從來不過夜的。
跟那兩個忘恩負義的女妹崽而置氣相當不值得。
心裡頭暗道,哼,妹兒們,等晚上再收拾你們兩個。
瞧瞧眼跟前的陽光,再看看那一片白得晃眼的雪。
真真的長天遠樹, 處處白;青天白日,片片藍。
如此一來,心情之大好。
那腳下生風的訣也不念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那南山踏雪而去。
到底是個仙人,也沒有費多大的工夫,就到了南山之處。
也是經過夜白巧手栽培過的,那移了地方的十幾株雪蓮花沒有報廢,仍然綠瑩瑩的,在太陽下閃著光茫。
這下將心放回了肚子裡,準備遁了回山下去,補補覺,或者去那天山下的原野上找那兩個妹崽兒也行。
讓那兩妞策馬奔騰的夢做不成了才是正道。
轉身之即,好像覺得在個啥子天大的事情沒有辦似的。
腦回路千轉百回,終於想起來了。
昨兒個入夢來的那個無頭男屍究竟是詐屍了,還是當了那禿鷲的早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