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封煜道:“你這段時間以來過得如何?”

　　“回大將軍，末將這些日子都在家中贍養老母，日子雖然寂寞了些，但基本上還算安好。”他說著，垂下了眉眼，遮掩了那一絲的落寞和憤怒。

　　封煜瞧出不對勁，皺了眉頭，忙追問:“果真安好?”

　　“是......”

　　周洪是個直性子，不擅長說謊，話未出口黑臉上就已經泛了紅。

　　“你有事情瞞著我。”封煜當即打斷他的話，下了結論。

　　周洪驚愕，瞪大了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揭破了，然而他還是不願意說出來。

　　他不願給大將軍惹麻煩。

　　“說吧。”封煜肅了神色。

　　“大將軍，其實也沒什麽......一些委屈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提也罷。”

　　“周洪，你是我的人，你受了委屈就得和我說，我會幫你討回公道。”封煜面色一冷，沉聲道。

　　周洪自知拗不過，見封煜鐵了心要為自己討回公道，於是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封煜當即拍案而起:“隨我來。”

　　“大將軍，您要去哪兒?”

　　“去周縣縣衙！”

　　“大將軍且慢！大將軍，您可知道這件事定然存在幕後黑手，末將認為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惹出太多事端......”

　　“永王。”封煜吐出兩個字。

　　“什麽?”周洪暗暗心驚，從封煜口中聽到這兩個字驀然讓他心安了不少，他當然知道，這些事情的幕後黑手都是永王指使的。

　　然而，永王執掌東漸國幾乎一半的兵權，他怎能與他相抗?即便是屢立戰功、為皇上賞識青睞的大將軍也不能冒這個險。

　　“大將軍，咱們還是算了吧，末將不願意您為了我而得罪永王。”周洪懇求道。

　　“我有說過我是為了你?”封煜轉身，忽然反問道。

　　周洪錯愕。

　　“大將軍，我......”

　　“我是為了你母親。”封煜語氣沉著，繼續說:“你即將跟隨我去遙遠的北國征戰，撇下你母親一人，怎生是好?皇上賞賜給你的怎能輕易白白送給別人?”他又頓了一頓，語氣越發嚴厲:“這些你可都想過?”

　　“我......沒有。”周洪恍然。

　　“那好，你還願意跟我去周縣縣衙麽?”

　　“末將僅憑大將軍吩咐！”

　　“好，那便隨我來。”

　　封煜走出廳堂，卻才突然想起錦年不知去了哪裡，他站在廳堂門口四處望了一望，沒有望見錦年的身影。

　　“這小子......”封煜無奈地搖了搖頭，“先不管他了，咱們先去周縣。”

　　......

　　......

　　周縣，華州轄下的一個小縣城，坐落於華州城偏北的位置。

　　封煜與周洪兩人駕著馬兒一直趕到周縣，直奔周縣縣衙。

　　周縣縣令姓陳，名有全，長得肥頭大耳，為人貪財好色，娶了十幾個通房小妾，原配卻不問不管的，每日裡陳縣令上堂都會帶著幾房小妾跟在身邊，看得縣丞縣尉以及捕頭捕快等人豔羨不已。

　　今日堂上閑著，陳縣令便與小妾們旁若無人地嬉鬧起來。

　　因著堂外人來人往的不方便，陳縣令乾脆領著一乾小妾們去了後堂，然而陳縣令和小妾們的嬉鬧聲已經傳到了堂外。

　　封煜和周洪到了周縣縣衙，見裡面無人看守，縣令縣丞縣尉等人也不在，誰料到剛一踏進去就聽見裡面下流齷齪的聲音。

　　周洪雖然是個粗糙的漢子，但他常年征戰在外，與女人的接觸幾乎說是沒有，況且他年不過三十，年輕氣盛，聽到那些汙穢無恥的聲音，立刻便是紅了整張臉，連帶著耳朵根也通紅得緊。

　　兩人就這麽立在空蕩蕩的大堂之上。

　　封煜一言不發，聽著裡面的動靜，忽而撩起身前的袍服，坐了下來。

　　周洪抬首望著大堂上高高懸掛著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隻覺得分外滑稽可笑，嘴角微微一抽，便忍住了那一絲莫名的笑意。

　　屏障後面男人的調笑聲越發肆無忌憚，夾雜著女子妖媚矯揉的聲音，在這座頗為清靜的縣衙大堂裡顯得極為刺耳。

　　周洪瞧著封煜一如既往冷靜鎮定的模樣，終於忍不住了，道:“大將軍，陳有全這老色鬼也太明目張膽了，咱們要不要......”

　　封煜淡淡冷笑:“等他出來再說。”

　　“額，好......”周洪尷尬不已地摸了摸鼻頭，聽著裡頭漸將偃旗息鼓，一顆心慰問著四肢百骸倏忽放松下來，暗暗猜測著大將軍將會如何為自己討回公道。

　　過了半晌，陳有全終於出來了。

　　他身材矮胖， 肥頭大耳，活像一頭懶散的、養在豬圈裡的肥豬，豬頭微仰著，豆子大點的雙眼因為縱欲的緣故眉梢眼角帶著點淫蕩的春意和欲望滿足之後的愜意，滿臉油光可鑒，還時不時地砸吧著嘴......他邊走邊系著腰帶，那一身官服勉強將他那肥胖得醜陋的身軀遮掩住。

　　待他從後堂繞到大堂，剛系好腰帶，瞥見堂中一站一座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他當然認識，就是站在封煜身旁的周洪，然而坐著的那一個面貌冷峻的人，他是如何都認不得的。現在，縣衙大堂上只有他一個人，縣丞和主簿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和縣裡的鄉紳們喝茶聊天籠絡感情去了，捕快們也差不多借著巡街的借口成群結隊地到縣裡的怡春院陪姑娘們喝花酒去了……

　　乍一瞧見周洪畢恭畢敬地站在那人身旁，又瞧見那人氣質非凡，雖不知他的身份地位，但仍本著笑臉迎人的原則，陳有全忝著一張令人作嘔的笑臉上去拱手做禮道:“不知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下官不知這位大人是?”

　　他話說一半，是為了試探封煜的身份和目的。

　　封煜很是隨意地、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旋即受到驚嚇般地打量了他好幾眼，立刻就皺了眉頭，卻不答反問:“陳大人，我觀你面上浮腫、臉色蒼白，眼神渙散，想必你白日精神懶惰、四肢無力，尤其是腿腳，而到了夜晚卻精神抖擻亢奮、睡意全無吧?”

　　陳有全一愣，驚訝得張大了嘴，的確，這些症狀他都有，而且說得一點兒不差，不由凝神靜聽，只聽封煜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