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在第二個成年人的身上見過這樣的純粹，不等於蘭琪是個弱智或者難得的保有童真。

　　作為一個富家女孩，雖然塞菲莉婭喜好武技，在一群富家子弟中有著難得的品性，但這不等於她的脾氣好得沒邊。事實上，她有相當的傲氣。被問了這麽一個無禮的問題之後，她決定反擊。

　　“蘭琪法師，我想你可能不記得了，在徹麗向你挑戰的時候，她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貝芙莉的膽子很小，可她的記憶力很好，能記住她聽見的大部分東西。戴納在和蘭琪法師你定下一月之後，就去找她詳細了解了情況。沒弄錯的話，蘭琪法師你是為了‘非神屬的名譽、榮耀、實力’這一類的東西站出來的。可是，已經因為反噬失去了晉級可能，又因為塔瑞亞山脈的遭遇放棄了進取的蘭琪法師你，為什麽還會執著於那些東西呢?”

　　塞菲莉婭微笑著反問道。

　　她大概本來想要嘲諷的笑的。但少女顯然對此不擅長。她笑得有些古怪。

　　但她沒注意到這點。

　　她覺得自己是了解蘭琪的這種狀態的——重大的打擊讓她萬事不關心，將一切排斥在心門之外。可也正因為如此，僅剩的堅持就變得越發重要。

　　那“純粹的好奇”也是如此。

　　她只是偶爾從殼子裡探出頭來，自然不帶別的想法。不是想要報復，可也未必考慮了後果。

　　而且，因為是堅守著最後的東西，這種堅守的驕傲可能就會變成一種固執乃至於偏執。想要教出一個徒弟來和戴納挑戰就說明了這點。

　　——不能不講，塞菲莉婭確實是看出了不少。只是她怎麽也想不到，蘭琪遭受的打擊，不是她以為的那麽單純。

　　但不管怎麽說，她並沒有什麽惡意。

　　雖說是反擊，但說話之前塞菲莉婭也是考慮過的——指出少女法師現在的狀態，盡管可能讓她生氣難受，但本質上對她並無壞處。

　　可惜，蘭琪卻並沒有露出塞菲莉婭預想中的憤怒、傷痛、尷尬之類的表情來。

　　相反，她很平靜的做出了回應，“你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因為我只剩下了那些東西。”

　　塞菲莉婭有點兒驚詫迷惑了。

　　這種平靜法……總不會她真的覺得那個班克在經過了一個月的培訓後，就有對陣戴納的勝算了吧?而且……既然這樣，為什麽對諾非索二公主的事情那麽震驚?

　　塞菲莉婭皺起眉頭。

　　可蘭琪的平靜，同樣找不到任何破綻。

　　——好吧，如果這種平靜是真的，那也真是值得欽佩，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以後。

　　“……看來蘭琪法師在漁場的時候真沒關心其他事。我雖然是威萊克的繼承人，但很不幸沒有多少商業天賦。而布魯克……天知道他為什麽對漁場總管那個位置那麽感興趣。但他確實是個天才投資人。我父親希望我能找一個類似的丈夫，就那麽回事。”

　　塞菲莉婭說出了答案。但她的談性也在這之後消耗殆盡了。

　　“總之，希望你別和歐格登家族成為死敵。”

　　*

　　塞菲莉婭轉身離開後，蘭琪在心底重重的歎了口氣。

　　雖然她確實是好奇布魯克的事情，但也有轉移注意力的意思。她不知道這能不能讓塞菲莉婭忽略掉她之前的失態。

　　畢竟以蘭琪的履歷，怎麽也不該和諾非索的二公主萊思莉扯上關系。

　　幸而除了塞菲莉婭之外，應該也沒有旁人注意到她的反應。

在徹麗和她說話的時候，人流就已經散了。包括巴澤爾在內，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徹麗的情緒不好，怕她遷怒?　　而塞菲莉婭就算是好奇……以她展現出來的性格，也未必會深究吧?至少……短期內沒有什麽變故的話。

　　可得到了布魯克的消息，她的腦袋裡糾纏不休的身影，依然是幾年前那個金發的少女。那個帶著天真的笑容，熱愛魔法的女孩。

　　那個時候，她才是真正的關閉了心門。

　　只有兩個人走進了她的心裡。

　　卡蒂斯死在光明聖女的手中，萊思莉卻在這之後遠嫁萊昂，在光明教廷的主持下完婚。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逃避，還是想要忘記?她現在又是否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這些東西，她一概不知。

　　此刻聽到她的名字，她才知道這些疑惑從來不曾從她的心底離開。

　　但是……

　　哪怕萊思莉會來安特衛普，她又能去見她嗎?能去問她那些問題嗎?

　　——或者該自己觀察?

　　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圍繞著塔瑞亞聯邦的新生非神屬，諾非索和光明教廷在聯手了一把以後，再次互掐起來了。星環計劃成員可能也想插一手……這倒是混亂又有趣。

　　咦?

　　蘭琪發現自己的心情有些古怪——貌似有點像是在看戲?

　　在塞維爾的事情之前，哪怕她對諾非索再失望，也不會對諾非索和光明教廷的鬥爭產生類似於看戲的感情。畢竟那曾是她的祖國。但現在……

　　實在是太過失望了吧?

　　何況也不能說是看戲。班克也是新生的非神屬，他能置身事外嗎?只怕很難講。

　　*

　　見到了利奧波特，又聽見了萊思莉的消息……在找巴澤爾取到了班克的行李後，蘭琪也沒法就這麽平靜的返回海邊了。然後……

　　“你居然去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抓狂的小凱撒舉著一隻手朝她喊，“把你的弟子扔給我也整整一天，一天！”

　　他把一個詞重複了四遍，可見是真的氣得狠了。但蘭琪看著他的那隻手掌，不知道是不是該提醒他，人類攤開手，豎起五隻手指的時候，代表的數字最低是“五”而不是“一”。

　　看來亞龍在龍形態是不習慣握爪子的。

　　——可問題是，塞維爾說基本所有亞龍都喜歡雕刻。這應該就是傳說中龍類喜歡閃光物品尤其是晶石的重要原因。那他們雕刻……

　　唔，確實，龍根本就不需要握住什麽工具。

　　他們有天賦魔法，還有有力的爪子。而且……雕刻也許本來就是他們鍛煉控制能力的辦法之一呢?

　　“……你！你！”滔滔不絕控訴著的小凱撒發現控訴的對象明顯走神，原本就瞪得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好吧，小凱撒，我只是去中央廣場那裡聽了下消息。”蘭琪解釋，她的語氣平淡，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一邊的班克沒聽出來，小凱撒卻是聽出來了。

　　他愣了一下，表情放緩了一點。

　　“過幾天，萊昂的二皇子和諾非索的二公主會來安特衛普，這將是這對夫妻的第一站。他們會在這裡舉行格鬥比賽……應該說是法師賽才對。我準備去參加。”

　　“哈?”小凱撒目瞪口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家夥為什麽要培養班克?不就是因為自己的情況不上不下嗎?應該視作敵手的人，她現在打不過。和同等級的人打，對她也不再有什麽啟發意義了。連累積經驗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太早，班克最好也參加一下。實戰經驗和訓練畢竟不能比，他的進度也不錯。據說……”蘭琪忽然冷笑了一聲，“不論輸贏，只要表現出了足夠的潛力，就有可能被推薦去諾非索學習、定居。”

　　小凱撒依然盯著她看。

　　他對蘭琪的事情還不是很了解——雖然諾爾在做他的通用語老師，但也不會隨便把蘭琪的事情告訴他——可他還是怎麽都不覺得，這蘭琪會把那種福利放在眼裡。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蘭琪卻沒有多說，“我想你總不可能讓班克鍛煉了一天。如果他剩下的時間都在練習感知和冥想，那麽精神力的消耗應該不大。既然如此，總能做一些實戰練習。”

　　*

　　這一天風和日麗，海浪有氣無力的拍打著海岸。

　　“慢了。”

　　蘭琪氣定神閑的站在山崖邊，語氣貌似平靜的斥責，“學習精靈語魔法倒是挺快，但在這方面怎麽就這麽不開竅?你要記住，整個環境就是一個整體。不要分割去看待他。只有這樣，當變數出現的時候，才能用最快速度反應過來，做出反應！”

　　班克摸了摸自個兒帶著血痕的耳朵，不敢反駁。

　　那道血痕， 是被一個冰錐帶出來的。到現在為止，那種冰涼的感覺依然殘留在他的心底——要不是他及時作出了閃避動作，那道冰錐就會直接插到他的腦門上！

　　眾所周知，冰錐從來都不是一個速度很快的魔法。而且這種小型的單體魔法在攻擊的過程中，還很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比如說海風之類的。

　　不管是加速還是要避免抗拒外界環境的影響，都代表要付出更多的精神力。

　　可他的這個小老師偏偏就喜歡這麽做。

　　她的冰錐速度極快，威力巨大。從她的身前射到他的面門前，用時不超過一秒。如果是幾天前的他，這麽一個可憐兮兮的一段魔法就能把他乾掉了！

　　但是，哪怕非神屬是這樣的消耗精神力，神屬能施展五六個魔法的精神力放到他們身上可能就只能施展一個……

　　班克在心驚膽顫的同時卻也心情愉快。

　　這種對魔法近乎隨心所欲的操控，讓他看到了真正的強大！戰士不談，法師的軀體，本來就是脆弱的。如果能用低級魔法搞定戰鬥，為什麽要用高級魔法?如果能用一個魔法取得勝利，又為什麽要用兩個魔法?

　　他現在還做不到這樣，可前面的路已經很明確了。

　　也因此，他雖然覺得自己已經進步得挺快了，卻還是耷拉著腦袋聽訓，隻一言不發的冥思苦想，想著怎麽在精神力感知的時候，將這整個環境視為一個整體。

　　這一點也不容易！

　　明明風就是風，海就是海，山林就是山林……

　　*

　　賞月歸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