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個人能從安塔瑞斯的高空俯瞰,有人希望這位觀光者將法蘭修爾大陸視作一個美人的話,那麽,必須要請他忽略她頭重腳輕的特點,而去重點關注她那標準的“楊柳腰”。
塔瑞亞山脈就好像一條翠綠的腰帶,而斑斕沼澤則像是腰帶上的寶石,都為這楊柳腰增添了光彩。
隻是,“腰”的東側也就算了,西側的腰下卻有一個灰多綠少的巨大半島延伸了出去,就好像一棵失去生機倒下的大樹,破壞了不少美感。
但是當然,若是真有這樣的觀光者,做出了“奧加半島很多余”這樣的結論的話,這個感想也還是不要告訴西腰側安特衛普城的人們比較好,若是這麽做了,是肯定要被安特衛普人敵視的。
正是奧加半島的存在,為安特衛普隔絕了亞特拉維斯洋的風暴,那倒下的“樹冠”,幾乎沒將藍海化作法蘭修爾的內海!
藍海中少有風暴,氣候適宜,吸引了大洋中諸多嬌貴又美味的魚類,讓安特衛普成為了舉世聞名的漁場,這也是安特衛普的經濟支柱所在。
若是依然從高空俯瞰,將目光聚焦到西腰側的安特衛普的話,那麽每一日清晨開始,都能在藍海邊看到這樣的景象――
大小不一的漁船來回穿梭,將一尾尾鮮活的海魚從它們的生存之地撈起,送回岸邊,如此往複。
足足有數十個身穿長袍的法師站在岸邊,每當有漁夫拎著魚過來,他們就會開始吟誦咒語,往往就在那些魚距離還有一點距離或者擺放到面前不久的時候,就會有一道白光從他們的法杖中射出,將桶中或者網中的海魚用冰塊包裹起來。
此後,又會有另外的工人迅速將這冰凍的海魚拿走,送到漁場外等著的馬車上。
這些加載了反重力法陣的大型馬車或者普通的馬車隻要裝滿了貨物,立刻就會啟程離開。而它們的位置,又很快就會被新來的馬車補充。
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將車廂中冰凍的海魚運送到城中的魚市,或者踏上更遠的旅程――
隻要進入萊昂帝國南部的“鑽石城”,就能通過方便快捷的傳送陣網絡,將這些產於安特衛普的海魚銷往法蘭修爾大陸中部及北部的所有地區了。
可以說,以漁場為中心,安特衛普的人們織就了一張細密又忙碌的網絡。
但在這樣的網絡中,有一個稍稍不協調的“點”――
*
在安特衛普最大的漁場――威萊克漁場內,有一個看著十九二十的女法師孤零零的站在一處。
她穿著漁場發放的藍色製式法師袍――上面固化了“避塵”、“排味”這兩種在漁場異常實用的低級魔法陣――但胸口的徽章就顯得鶴立雞群。
那是一朵由六片狹長的藍色葉片組成的“花朵”,無疑比其他法師徽章上的那四片葉子絢麗不少。
在她身邊往來的漁夫和工人也相對稀少得多。可每次有人來她面前的時候,她也並不吟誦那相對冗長的咒語。她僅僅是用法杖一指,也沒有什麽白光冒出,隻是在一聲“急凍之環”的咒語名後,漁網裡的海魚就會被徹底凍住,甚至不傷漁網一分一毫。
在別的法師那兒,漁網或者水桶都很容易成為海魚們的成本之一,女法師的這個能力,似乎應該得到歡迎。
但事實是,漁場的工人們看著這個女法師的目光,哪怕不是厭棄的,也多半是畏懼、疏遠的。這和漁場中熱火朝天的工作氛圍顯然完全不稱。
而這個女法師對他人那怪異的目光似乎也全不在意。她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冷漠疏離的遙望海面的繁華,有人喊她,她才釋放一個魔法,並同時偶爾動動表情。
又一尾漂亮又珍貴的箭翅銀鱈魚在她的魔法下被迅速冰凍後,她這才對著年輕的漁夫開了口,“這是第五尾了,我要去休息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找別人處理。”
年輕漁夫有些臉紅的點了點頭。
他的眼神顯然是漁場中異常少見的類型,帶著年輕人難以掩飾好的仰慕。但女法師似乎全無所覺,在交代完畢以後,就轉身離開了。
於是飛快的……年輕漁夫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負責後一階段的中年工人正將那漂亮的魚兒從網兜裡拿出來。他迎著陽光欣賞了一會兒那半卡長的箭翅銀鱈魚在冰塊中似乎依然散發著光芒的銀色鱗片,還有那仿佛飛翔一般的姿態,抬頭一看,恰好看見這一幕,不由得連連搖頭,好心勸告。
“真是年輕人。我勸你還是別想這麽多了。哪怕你不在乎她是個異教徒,這麽年輕的六葉法師,長得又還不錯,可不是你能娶得起的。我聽說布魯克法師就對她很有意思。”
“什麽!?”年輕的漁夫一愣,隨即驚呼,“可布魯克法師不是……”
“他想娶的當然是塞菲莉婭小姐,否則怎麽會總是待在漁場裡?但那又怎麽樣呢?在‘布魯克法師的情人’和‘漁夫的妻子’之間,哪怕是異教徒,選擇也不會有什麽區別。”中年工人說出嚴酷的現實。
這下,漁夫更是有些失魂落魄了。
*
不能不講,被說是“異教徒”的女法師蘭琪確實有令年輕人遐想的資本。至少在漁場這樣底層的工作環境是這樣。
她身量中等,身材在寬大的製式法師袍的掩蓋下有點看不出來,但應該不糟。五官不算多麽美麗,但至少十分清秀,看著舒服順眼。而且她有一頭異常柔順的海藍色長發,比廣告裡的模特還要出色。
漁場的法師們認為,那是藍海最好的代言。
但蘭琪本人對某些年輕人的愛慕毫無感覺,倒不是因為她看不起漁夫的職業。
事實上非要她評價的話,她會說漁場的總管,布魯克法師多半比任何一個漁夫都更令人厭惡。
當她在她的專屬冥想室――一間有隔音魔法陣的小木屋前面看到了同樣帶著六葉徽章的布魯克法師的時候,她清冷疏遠的表情壓根兒就沒半絲變化。哪怕布魯克衣冠楚楚,稱得上是一位俊美青年。
“布魯克法師,有什麽事嗎?”因為對方就擋在門前,她不得不開口問詢。
青年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蘭琪法師,今天法師會有一個活動,我聽說你又拒絕了。”
蘭琪平靜的回應,“太過頻繁的聚會沒有意義。何況夜店也不是我喜歡的聚會場所。”
半年來,這樣的拒絕已經不是第一次。
哪怕布魯克法師的涵養不錯,此時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不耐煩。他的聲音冷了下去,“蘭琪法師,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簡歷上寫著――在冒險過程中魔法反噬,精神力受損,已經失去晉級七葉魔導士的可能。不管你原來多天才,現在也必須面對現實――安特衛普不會有幾個家庭願意接受一個異教徒,六葉法師在安特衛普的平均工資,你能用來過什麽日子?是時候收起你的驕傲了,蘭琪法師。”
“是嗎?多謝你的勸告,布魯克法師。”蘭琪露出了一絲微笑,“但是很抱歉,還有最後的驕傲留在我的心底,固執的不肯離開。如果你的勸說已經結束,請讓我進我的冥想室。”
原本表情清冷淡漠的少女,在這一笑之下,立時顯得生機勃來。
這並非一個客氣的笑容,而是確實……隻能用“驕傲”來形容!
很難想象,一個失去了前途,已經淪落到漁場工作的小法師能有這樣的笑容。布魯克法師咬牙,到底還是顧忌著他的名聲和風度,讓開了冥想室的門。
*
整間冥想室的牆壁、天花板、地板,都被漂亮的銀色紋路覆蓋著。當大門關上,門上的魔法陣紋路便與之相連,絲絲入扣。
無疑,這是一個最“便宜”的隔音魔法陣,布置起來雖然稍顯麻煩,還很脆弱,但隻要布置好了,甚至無需耗費能量晶石的能量,輸入任何一系的魔力,就能啟動。
將魔法陣啟動之後,很快,就有一個空靈但帶著稚嫩的聲音在蘭琪的身邊響起, “虎落平陽被犬欺,就是這個意思吧?”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坐在蘭琪肩膀上的、乳白色半透明的小人兒。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迷你版的精靈,隻是多了一雙同樣乳白色的翅膀。
這樣的外形,顯然是元素精靈無疑,隻是看起來和有記載的任何一系元素精靈都有不同。他的額頭上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微型但花紋極為繁複的契約法陣。
如果布魯克法師看見,隻怕要驚掉下巴吧!一般來講,法師不達到九葉高級魔導士的等級,根本就不可能和元素精靈簽訂契約!
“我沒覺得被欺,諾爾。隻是懶得動手,懶得動彈。不過現在看來,就算是這樣,這份工作也做不長了。他看起來已經不耐煩。”蘭琪平靜的說。
諾爾人性化的哀歎一聲。
“雖然我們還有時間,但是果然……嗚嗚,你什麽時候才能恢復啊?”
蘭琪沉默,她隻是撫摸著左手的拇指,仿佛那裡有什麽東西。過了好一會兒,才做出回答,“如果說釋然就能釋然,那就不是心結了,諾爾。”
頓了一頓,她又說,“也許要點外力的刺激?”
“比如說,那個布魯克動一點陰謀詭計什麽的?”諾爾頓時振奮,“我該期待嗎?”
“你可以期待,諾爾。”蘭琪依然用平靜的語氣回應。或者不如說,這是“滿不在乎”才對。
她不在乎可能出現的陰謀詭計,這是一種強大的自信。似乎說明了她並非是“虎落平陽”。隻不過……一點也不積極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