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婢仆後,趙俊沒有廢話,直接說用度緊張,得賣掉一部份人貼補家用。
因惱怒馮宛,趙俊瞪著曾老叔和弗兒,瞪了一陣,他對馮宛命令道:“這老家夥留著也沒用,賣了吧。”
他說的是曾老叔。曾老叔的賣身契在她手中,又是隨她陪嫁過來的,要賣掉他得經過馮宛的同意。
馮宛與上次一樣,沒有爭辯,道:“知道了。”
讓人奇怪的是,曾老叔跟在馮宛身邊十數年,聽到這消息應該很傷心很絕望的。可他也是不惱不怨,只是老實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趙俊疑惑地瞟了曾老叔一眼,便被旁邊另外五個婢仆的哭聲給弄得心煩了。
他手一揮,對管事喝道:“還愣著幹什麽?叫牙婆來。”
說罷,他衣袖一甩,跳上馬車便匆匆離去。
趙俊走了,那幾個被點名出外的婢仆,只能流著淚,可憐巴巴地求著馮宛。他們的求助聲沒有力道,畢竟夫人連身邊侍奉十幾年的老仆都保不住,又怎麽能保住他們?
望了一眼悲從中來,一臉絕望的幾人,馮宛帶著曾老叔,朝一側樹林中走去。
來到林中,馮宛輕聲道:“老叔,趁這個機會你就離開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個信得過的人在外面辦。”
曾老叔心中有底,聞言應道:“是,女郎放心。”
馮宛又道:“你年紀大了,就與曾秀住在一起,好讓他照顧一二。”
“是。”
他抬起頭,關切地看著馮宛,期期誒誒地說道:“可是女郎,這樣一來,你的身邊沒有放心的人啊。”
馮宛搖了搖頭,她微笑道:“這個你老就不要操心了。”身邊沒有可用的人,確實是件麻煩事。可辦法總會有的。
趙俊從元城帶來的婢仆,不過十三人,路上走了鳳兒絨兒兩人,現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個了。
這六個婢仆,服侍馮宛的一個,服侍眉娘和趙俊的各一個,還有三個,都是擅長驅車,又能當護衛使用的壯仆。
接下來,趙俊再次沒日沒夜的應酬忙碌著。
這一天,一個護衛急匆匆地趕回府,找到馮宛說,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與馮宛是舊識,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趙俊也在那裡。
是馮芸吧?
不過區區二十天,她就成為美人了,還可以出宮,還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簡單啊。
胡人不耐煩繁瑣的規矩,尚襲了東漢時的體制,僅有皇后、貴人,其下隻設美人、宮人、采女三等。馮芸進宮不過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極有本事的。
當然,成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層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馮宛便坐上了馬車。
街道中很熱鬧,馮宛掀開車簾,一邊打量著四下的人流,一邊暗暗回想著夢中見過的前世情景。
二刻鍾後,馬車駛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這時,行走中的馬車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一個騎士策馬而出,來到了馮宛旁邊。
這騎士,頭上戴著鬥笠,可光從他露出的下半邊臉,便可以讓人感覺到他驚心動魄的俊美。
趕車的護衛自是認得他是誰,這時連忙堆起滿臉的諂笑,看著他靠近馮宛。
把鬥笠抬了抬,那一雙斜長鳳眼盯向馮宛,“你的情況不妙啊。”衛子揚的聲音有點尖銳,這份尖銳混在他本來靡蕩慷懶的語氣中,
倒顯出一種稚氣來。 說完七個字後,衛子揚盯著馮宛,等著她開口,他這表情同樣顯出與他年齡相等的稚氣。
馮宛一笑。
她抿著唇,竟是朝著衛子揚眨了眨眼,聲音小小的,有點調皮地問道:“你是說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歡我,還是說我那夫主惱我?”
沒有想到她是這個表情,衛子揚怔了怔。
轉眼,他揚唇一笑。
這人本來便長得禍水,這麽開懷一笑,馮宛直覺得眼前華光四射,似是突然對上了大放光彩的朝陽,她反射性地閉了閉眼。
衛子揚見狀,鳳眼流波,那眸中的血色媚光更燦爛了。他低聲說道:“你這婦人還真有意思。”
見到馮宛還是避過頭閉著眼,他眉頭一皺,雙手把她的臉一扳,逼得她看向自己後,又說道:“我說婦人,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怎麽令得親妹子也不喜了?”
他說道:“你可知道,你那妹子是個有手段的,她與陳雅聯手,便是五殿下也不得不在意。”
陳雅?馮芸這麽快就勾搭上她了?
馮宛微微一笑,她垂著雙眸,借由這個動作避開眼前這人的容光後,懶洋洋地回道:“她們不喜歡我又能怎麽樣?趙府擺在那裡,家財也罷,人心也罷,趙俊也罷,她們想要盡管拿去。”
說到這裡,馮宛見衛子揚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似是在審量她話中的真假。
當下,她閉著左眼,右眼連眨幾下,長長的睫毛下,那美麗神秘的眼眸含著笑閃耀著。
朝眼前人拋了這麽一個媚眼後,馮宛對上呆若木雞的少年,忍著笑,繼續懶洋洋地說道:“至於我,只要有衛君庇護便夠了。”
她那雙眼,本來極美,極神秘,仿若星辰夜空。這一眨,這一忍笑,便如星夜曇花,齊刷刷地盛放。
衛子揚一呆,再次感覺到面前這婦人的眼睛,有種把人的靈魂吸入的力量。不過轉眼,他便輕哼一聲。
感覺到他的不滿,馮宛先是一呆,轉眼,她竟是看到這少年耳頰處,有點可疑的紅暈。
見馮宛好奇地看著自己,衛子揚再次輕哼一聲。他暗暗忖道:這婦人一直嚴肅端莊。平素行止說話,還帶著淡淡的憂傷。似乎有什麽事積鬱。
沒有想到,一個平素看起來雍容端莊古板的人,突然輕佻,會讓人這麽轉不過彎來。
再一次,他又哼了一聲。轉過頭,衛子揚不耐煩地說道:“你既然不懼,那就先過去吧。”
馮宛從善如流,她對馭夫說了一聲,馬車繼續向五殿下的府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