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哧聲冷笑道:“宛娘果然還是宛娘,行事料事,非尋常丈夫能及!”他現在完全肯定,他這個妻子,真是變了,完全變了。
她明明見識不凡,卻在自己面前裝愚守拙!
她明明有主意,卻什麽也不說!
她有二心了!
一時之間,憤怒和痛苦,還有氣恨,如潮水一般撲頭蓋腦而來。
轉眼,趙俊的臉漲得通紅,他嗖地伸出手去扣上了馮宛的頸項!
這時的他面目猙獰,雙眼通紅,兩婢哪曾見過。當下她們齊齊尖叫起來。
尖叫聲令得趙俊猛然驚醒。他雙眼恢復清明,瞪著頸項被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寧靜中帶著冷漠,帶著理直氣壯的馮宛,趙俊嘶啞地低問道:“為什麽?”
他的聲音顫抖不已,“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趙俊這人雖是胡人,卻一直仰慕漢人文化。平時行事說話,也是溫柔小意的。
婢仆們還不曾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時候。
此刻,他的手還扣在馮宛的脖子上,似乎十指一收,便可以讓她魂消魄散去!
望著趙俊頰一抽一抽的肌肉,望著他漲得通紅,痛苦無比的眼神。馮宛道:“夫君,你失態了。”
她漫不經心地扯下他的手,眼神明澈,“夫主,宛娘便是有錯,也不過是少說了兩句話,你怎地如此惱怒?”
是啊,他怎麽會這樣憤怒?怎麽會有哪怕毀了前程,也要掐死她的衝動?
他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他怎麽會如此惱怒?
見到趙俊的雙手還向前伸著,還保持著前掐的姿勢,馮宛淡淡命令道:“沒事了,都散了吧。”
“是。”
婢仆們是散了,四周的行人卻沒有散。馮宛又命令道:“走罷,去城西客棧。”對馭夫下達了這個命令後,她自顧自地朝馬車走去。
當她的身影與趙俊擦肩而過時,他嗖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馮宛回頭,靜靜地看向他。
對上她的眼神,趙俊又感覺到胸悶難當。他喘了一口粗氣,扯著她的手臂,大步跨入馬車中。
馬車駛去,艱難地衝破圍觀的行人,駛入了城西的街道上。
一入城西,人流明顯減少,出現在街道兩側的客棧,也顯得破舊些,空蕩些。馮宛令人問了問,挑了一間便宜的,便令車隊駛了進去。
在她接連下達命令時,趙俊還在直直地瞪著她。她越是從容,他臉上的肌肉便越是頻繁的抽動,臉上的神色也越是痛苦。
當馬車停下,馮宛起身時,他上身一傾,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
“宛娘,你因何至此?告訴我,你因何至此?”
他似乎每吐出一個字,都是那麽艱難,語氣乾澀無比。
馮宛看向他了。
望著他,突然的,她展顏一笑,“好,我告訴你。”
她盯著他,美麗神秘的眼眸,如有刀光閃動,“趙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個身份很高貴的女人,比如公主。這女人喜歡你,一定要嫁給你。你為了她,會不會拋棄無用的我?”
咽了一下口水,她聲音放緩,徐徐如寒風,“你會不會與她合謀,置我於死地?”
趙俊在她回道告訴他時,整個人是全神貫注傾聽的。
可他傾聽到這裡,卻是啼笑皆非。
他瞪著她,氣惱的,惡狠狠地低叫道:“馮氏阿宛!便是你見異思遷,無意舊夫。也不必說這種荒唐的故事!”
在他的低聲咆哮中,
馮宛依然在盯著他。 她很認真,非常認真。
這真是一種怪異的認真。
趙俊見狀,冷聲冷氣地說道:“子虛烏有之事,居然也這般振振有詞地質問於我!”
“回答我!”
馮宛的聲音依然冷漠,堅定不移。
趙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更多的還是傷心。他松開她的手臂,以袖掩臉嘶聲說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如何回答?”揮著另一隻手,他暴喝道:“滾!滾下去!別讓我控制不住自己殺了你!”
馮宛盯了他一眼,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她一落地,便對上了婢仆們驚疑不定的眼神,那站在一角的眉娘,正在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看來,兩人的失和,讓這些人感到惶恐不安了。
馮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
才走出兩步,她不知想到了什麽, 腳步一刹,緩緩回頭。
望著馬車,望著那飄蕩的車簾,馮宛低低的說道:“我曾直到死,也相信過你在新婚之時所說的,願生生世世,白頭偕老。”
她的聲音極低極低,一離開唇,便被風吹散,被喧囂所淹沒。
轉首,馮宛再不回頭地跟上了店家。
弗兒跟在馮宛的身後,直到進了房,她才抬起頭來。
不解又不安地看了一眼馮宛,弗兒向後退去,躲在了陰暗中。
接下來的行蹤,馮宛和趙俊各坐一輛馬車。趙俊一直沉著臉,對馮宛擺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連她的日常用度,也有苛扣。
一家之主的輕視,使得婢仆都有些改變。漸漸的,一個一個的都遠離著馮宛,便是她有吩咐,也開始推三阻四,到是親近眉娘的越來越多。
這些人中,隻有弗兒不同,她一直乖巧聽話地跟在馮宛身後,她有什麽吩咐,她總是半點折扣也不打地完成。有一次,她還悄悄拿出私己來貼補馮宛。當然,馮宛用不著她貼補。管理趙府一年半,她的身邊零用錢是有的。
如此走了一個月後,車隊駛入了都城境內。再過數日,便可以抵達都城了。
進入都城范圍,別的不說,安全上是有了保證。這一刻,便是馮宛也松了一口氣。
馬車行走在寬曠的官道上,看著兩側鬱鬱蔥蔥的田野,聽著行人的歌聲,弗兒的聲音歡喜地傳來,“夫人,都城真好!”
馮宛淡淡一笑,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潮水一樣鋪天蓋地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