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丹青留在顧家,只是免了來回奔波之苦,仍然不能好好休息,一會是瓔珞來說,方氏仿佛有點神志不清了,讓他去看看,一會是顧達那邊的小廝來請,說是顧達醒了,問他需不需要診了脈再另開藥方,整整忙了大半夜,等到他踏著星月歸來時,才看見顧熙然負手立在院,染了一身涼秋的蕭瑟。
“怎麽。”紀丹青有些意外:“這麽晚還沒歇著?”
顧熙然微微一笑:“白天不方便說話,有句話一直沒問你。”
紀丹青一邊將他往房內讓,一邊道:“請說。”
顧熙然沒有進去的意思,搖了搖頭道:“我問了就走,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著,他沉吟了一會方接著道:“太君和老爺的病究竟如何?”
“這可不好說。”紀丹青疲憊的笑道:“若是能夠不問家事,安心靜養,緩個數月也就漸漸好起來了。”
他隻說到這裡,但顧熙然也聽明白了,若是不能安心靜養,再受刺激,恐怕就要趕著替那兩位預備後事了。
其實這是意料事,過來問一句都是多余,他只是想確認一下。
“知道了。”
默立了一會,顧熙然朝紀丹青拱拱手,告辭而去。
這,月色特別皎潔。
舒歡趴在窗前啃著秋梨,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瞧見顧熙然打外頭進來,瞅了一眼,沒理,繼續啃梨,等他走近身旁才低著聲道:“我已經傳染墨過來吩咐了,教他悄悄的去打聽城內空置的鋪面,若有地段和價錢合適的,就先訂下來。”
顧熙然往窗邊一倚:“很好啊,那你在煩什麽啊?”
“煩什麽時候才能挑明了說要搬出去。”舒歡歎口氣,隨手將梨核拋了出去:“還煩生計,就算有了鋪,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生意。”
“這個不用愁,先買下鋪,自己不用也能租賃出去,只是……”顧熙然說到此處,也是歎息:“想要搬出去,恐怕還得再緩一緩了。”
舒歡瞧他一眼:“問過了?”
“嗯,情況不太好。”
舒歡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苦笑。
頂了別人的身份,有時做事還真是身不由己,若是家裡沒有喪事,有技巧性的爭取一下,興許就能脫離了顧家,可是此刻家裡有喪事,他倆都有孝在身,做什麽事都不方便,萬一顧達和老太君再出什麽事,那孝期就無限漫長了,而想要搬出去的事,也不適合再提。
“別煩了。”顧熙然見她緊蹙眉頭,忍不住就伸指過去,在她眉間輕輕一抹:“順其自然吧。”
“嗯。”舒歡微微一笑,無論如何,比起顧家的其他人來,他們已經很幸福了。
無話。
次日清早起來,由於仆告剛傳出去,暫時還沒有人上門吊喪,舒歡便依著慣例去老太君那裡請安,順便探問病情,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顧熙然也跟著去了,一來是長輩病著,不能不理不問,二來昨日發生的事太嚴重,使得整個顧家都籠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他擔心會鬧出什麽事來,不放心讓舒歡一人前去。
兩人到了松鶴堂,發現就只顧芸與顧熙和陪在這裡,沒見林氏,想是忙著家裡吊喪的事情,不得閑,也沒見顧達,想必他仍臥難起,倒是老太君,雖然瞧去悶悶不樂,神情十分抑鬱,但氣色比起昨日已然好了一些,正歪在榻上唉聲歎氣。
看見他們來,老太君總算扯了嘴角,勉強笑了一笑,但等他們請過安後就越發抑鬱起來,一個勁的歎著孤寂冷清。
想想也是,往常這屋裡都是珠圍翠繞的一屋人,笑聲不絕的,如今出了事,人少了且不說,就連丫鬟們陪侍在旁都是一臉的小心,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更沒人敢談笑風生。
顧熙和有時想寬解老太君,說兩句發松話,可是沒人在旁附和幫襯,老太君也不給面的盯著他不語,他往往說不到一半,就被這低沉氣氛感染,自覺沒趣尷尬,低了頭,掩了聲息。
一屋的死寂,別說老太君了,舒歡待了一會都感覺十分的不自在,只能抬眼盯著廳上的擺設發怔,或是低頭揉扯手裡的帕,用一些微小的動作來緩解這種讓人透不過氣的壓抑感。
良久,依稀聽見外頭傳來和尚道士做法事的聲響,舒歡就想借口去幫忙林氏,告退出去,只是她剛張了口,忽然聽見院裡騷動起來,仿佛有人在爭辯,而其一人的情緒顯然很激動,總是搶斷話頭,爭辯聲交疊在一起,讓人聽不分明。
老太君不安的微動了身體:“誰在外頭?”
顧熙和見問先嚷了起來:“是大嫂房裡的瓔珞。”
老太君的手微微顫了一下,隨即就道:“為何攔著不讓進來?”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自然沒人答話,怕這老太太再次厥過去,連顧熙和都緊抿住了嘴唇,隻拿求助的目光往顧熙然那邊瞟視。
老太君深深吸了一口氣,穩著聲道:“讓她進來”
話語聲不響,但極是威嚴,顧熙然一聽就知道這位精明的老太太心裡已有了準備,這事瞞不過去,事實上他也覺得這樣瞞著沒有好處, 於是借著出去傳話的機會,喚過美景低聲叮囑了兩句,讓她快把紀丹青請來,以防萬一。
好在老太君的心理素質比眾人想象的要堅強許多,當瓔珞淚流滿面的衝進來時,她只是微動了動身體,教顧熙和將她攙扶著坐起來,而聽到瓔珞說方氏小產之時,也只是手捂著胸口,急促的喘息了一陣。
瓔珞哭得哽咽,不住的往地上碰著頭:“太君救救我家姑娘,她睜了沒合過眼……天亮時我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她……她竟然對著我笑,緩聲細氣的說……說讓我輕點聲,別吵著大爺,還趕著讓我取針線尺剪,她要替肚裡未出生的孩縫件小衣裳……紀大夫瞧過後,說我家姑娘這是……這是……”
她說不下去了,哭得差點癱倒在地上:“太君救命太君救命您要替我們家姑娘做主啊”
一席淒絕之言聽完,老太君隻覺得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差點喘不過氣來,幸好舒歡早端了安神的熱茶來,她喝了兩口,才覺心跳略緩了些,自個坐在那裡,盯著哭得渾身顫抖的瓔珞穩了半天神,這才啞著聲道一句:“你說她了砒霜,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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