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每天宇流明都親自在烏海鎮的外圍率隊巡視，每天他都會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水氏災民倒在南寧軍士卒的屠刀之下。在殷紅的鮮血中，這些災民的神情顯得扭曲、猙獰、絕望……每一天宇流明都要直面這些極度負面的神情，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以一種冷漠到極致的形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二牛、徐亮、蘇小秦每日裡都跟隨在宇流明的身邊，他們漸漸的都明顯的感受到宇流明的話越來越少，神情也在一天天憔悴。

徐亮望著在寒風中獨自而立的宇流明，對著身旁的二牛道:

“牛哥……軍帥他這幾天好像沉默了許多！”

二牛尚未及答話一旁的蘇小秦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道:

“軍帥實在替我們承受壓力，也是在替我們背負罵名啊……”

徐亮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蘇小秦，只聽對方又繼續解釋道:

“斬殺災民的命令是軍帥下達的，實際執行的時候又是軍帥在現場監督的，他這是……要把屠戮平民的責任都扛在自己一個人的身上啊！”

說到這裡，蘇小秦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這個時候只聽一旁的二牛說道:

“你說咱們每天乾的這叫什麽事兒啊?老子打了這麽多年仗，死在老子刀下的亡魂不知道有多少，老子心裡從來沒有半點不安！但是……你看現在，每天我看見這些死在咱們刀下的災民，我這心裡……怎麽就那麽不對勁兒啊！”

蘇小秦感受到了二牛話語間的掙扎和糾結，只見他咬著牙一臉陰沉的說道:

“二牛將軍，誰他娘的也不想乾這屠殺平民的缺德事兒！但是……現在的情況，卻讓我們不得不乾！如果我們不去斬殺這些被饑餓逼瘋了的暴民，那麽這些暴民就會讓這裡的所有人都變得瘋狂！是的，所有人！”

說話間只見蘇小秦抬手指著四周數不清的災民，然後沉著聲繼續說道:

“你看到這一雙雙的眼睛了嗎?他們是很恐懼，也很可憐，但是……他們同樣也在觀望！他們在看這些作亂的暴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如果我們稍微手軟一點那麽就會有更多的人鋌而走險，更多的災民就會變成暴民！”

這個時候蘇小秦把目光投向無垠的曠野，曠野之上有著密密麻麻的災民定居點，而這些災民的規模仍然還在繼續的擴大，最終蘇小秦的目光定格在宇流明挺拔的背影上，只聽他喃喃的說道:

“軍帥已經站出來了，我們還有退縮的余地嗎?”

……

又過了兩日，水氏的鴻臚寺卿周徹趕到了烏海。然而周徹卻並沒有帶來任何的好消息，他只是滿眼痛苦的告訴眾人:

“水氏沒有多余的糧食來賑濟這些災民！”

這一刻，宇流明、徐亮、蘇小秦、二牛等人的心沉了下去。這個時候只見二牛額頭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拽住周徹胸前的衣襟憤怒的說道:

“這麽多的災民，這可是幾十萬條人命啊，你們就不管了……”

一旁的徐亮和蘇小秦連忙拽住處在暴露邊緣的吳二牛，而周徹此刻卻是目光呆滯的站在那裡，口中喃喃自語的說道:

“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若不是你們這次的通商，連遠京都快斷糧了！哪裡……哪裡還有糧食……來救他們?往年秋季我們多多少少能夠從大楚搶來一些糧食，但是這次涼州會戰我們徹底輸了，我們什麽都沒有……”

說話間只見周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中儘是絕望的淚水，口中猶自在喃喃的哽咽道:

“沒辦法了啊……我救不了他們啊，

救不了他們啊……”看見這一幕，二牛、徐亮、蘇小秦等人都沉默了。

……

接下來的時間裡，水氏的軍隊陸續來到了烏海。他們一共來了三個師，而主帥卻是一向和宇流明極不對付的古嶽。

當宇流明見到古嶽的時候，只見這位老將軍較之幾個月前在遠京見到之時又蒼老憔悴了不少，他犀利如刀鋒般的眼神中此刻竟是透著一股子絕望的無力感。

宇流明和古嶽兩個人對視良久，最終還是古嶽先說道:

“水氏已經沒有糧食了……你，能救他們嗎?”

古嶽的話語中含著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宇流明的心中泛起一陣苦澀，他能夠猜想到:究竟水氏被這場災難逼到了何種程度，古嶽才會以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然而宇流明在沉默片刻之後， 終究只能決然的搖了搖頭。這一刻，他分明的從古嶽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極度痛苦的神色。

“好！我知道了！”

古嶽撂下這句話便轉身向屋外走去，待到快出門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麾下三個師全力協助你維持烏海的秩序，若有災民意圖作亂……不必留手！”

……

古嶽所部的到來使得烏海鎮外原本已經蠢蠢欲動的災民被壓製了下來，但是每日災民死亡的數量卻在快速的攀升，而導致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饑餓和寒冷！

烏海鎮外的災民在饑餓中掙扎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神情日漸憔悴，精神亦是漸漸萎靡，在瑟瑟的寒風中有的人走著走著就“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每一天，宇流明、蘇小秦、徐亮等人都眼睜睜看著南寧軍士卒將一個個凍餓而死的災民屍體堆成一座小山，然後一把火燒個乾淨。在跳動的火焰中，所有活著的人都被這一幕幕人間的慘劇折磨得近乎麻木了。

……

無垠的曠野上慘劇一直在持續著，直到有一天一條長長的“人線”出現在南面曠野的地平線上。

涼州的商隊終於趕到了！

這一刻，站在曠野上的宇流明迎著冬季的寒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蘇小秦則是向著商隊來時的方向不停的揮舞著衣袖一臉的興奮;二牛和徐亮兩人則是神情激動的用力將拳頭擊向空中;周徹則是乾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停的吼道:

“這些糧食我水氏全部買下來，全部！”

……